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26 章

“聽聞赤狐族長,對我白某人,成見甚深…今日,不才便來,請教一二。”

這聲音…白钰?是白钰!

南袖一滞,忙回身望去,那人自半空徐徐降落,最終于殿門前的石階下站定,可眼前的人…卻是讓她忍不住的心酸。

這哪裏還是白钰?

雪白的發絲随意的披覆于肩背上,猩紅的眼珠隔絕一切情緒,只剩懾人的冷漠,斑斑妖紋突兀地爬遍他眼角眉梢…

乍一見到他這個模樣,沖擊是有點大,但适應了倒也還好,真正讓南袖感到難過的是——他戒了青衣。

一身墨色的白钰,冷峻疏離的要命,倒是更像一個魔頭了。

只見白钰冷眯着眸子,輕蔑地看着殿中的赤廉,神情譏诮。

凡是經歷過那場大戰的人,都忘不了白钰所帶給人的恐懼,猶記得巨狐一個擡爪,便将叱咤風雲的燭龍魂靈死死踩在腳下,那燭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哀哀低吟,動彈不得…

更遑論,他們這些尾巴參差不齊的狐貍了!

“是你口口聲聲要讨伐白钰,讨伐白家,如今白钰尋上門了,你倒是去對付他呀!”一衆狐貍将赤廉推出大殿,生怕被連累。

赤廉一被推出來,便正正好,與殿門外端立的白钰對上了視線。紅瞳駭人,當即吓得兩股戰戰,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白钰面無表情不發一語,只居高臨下地睇着他,那姿态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惬意,但卻更教人害怕了。

“赤廉族長,也算仙資過人,早早便修得九條狐尾,如今這般跪在我的面前,怕是不太好看吧?”半晌,白钰将才勾唇一笑,如是說道。

“是我口不擇言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過我這一回吧!”赤廉趕緊磕頭,他是真沒想到,白钰入了魔竟這麽快就恢複了心智。

“我可以放過你,但…”他鬓邊的紅色妖紋愈加深重了幾分,輕飄飄地補充道,“但你的尾巴,得留下。”

斷尾?

這怎麽行,要知道狐貍的修為全在尾巴上,他花了萬餘年,才修得九尾,怎能輕易斬斷?

似是看出他的不願,白钰笑了笑,大發慈悲地說:“放心,我會給你留一條的。”

“什麽,留一條?”赤廉一驚,不敢置信,“你竟要斷我八條尾巴??”

斷他一條,他尚且不願意,更何況八條?斷八尾,即是散盡修為,好比打回原形重頭修煉。

這簡直…簡直是欺人太甚!

“看來赤廉族長是嫌斷的太少,留的太多…”白钰攤開手掌,一族黑火于掌心袅燃,他淡漠開口,“族長亦是曉得的,狐貍一旦尾巴盡斷,便也活不成了。不過你放心,我這九幽鬼火,最大的優點便是燒得快,一旦沾上,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連毛都不剩。”

白钰語氣輕巧,神情淡然,仿佛不是在談論如何燒死一位修得九尾的狐族上仙,而是在談怎麽燒一團垃圾或者一堆落葉,是那般的輕松無謂,教人心驚膽寒。

“白钰!擅自奪取仙人性命,是會遭天罰的,你最好莫要輕舉妄動!”

“天罰?”像是聽了什麽好笑的事,白钰輕蔑地笑了笑,“天?那又算個什麽東西?我說有天,才有了天,我說有地,才有了地。若是我高興,天與地倒個個兒,也是輕而易舉。”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明明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語,但偏偏他說的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将這天地藐視了個徹徹底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敬畏之心。

雖恢複了人身,但人們知道,那只駭人聽聞的巨狐…

就在眼前。

赤廉一臉頹然地跌坐在地,絕知今日是逃不過了,一狠心,幻出九條赤紅狐尾。手執一把匕首,親自從左右兩邊,各割下四條狐尾,只餘了最中間那根。

這期間,他暈過去了數十次。一開始是裝的,想着自己裝作痛暈過去,興許白钰就懶得再追究他了。

但他顯然是低估了白钰的耐心。

他一暈,他便用術法将他弄醒,沒法子,他只好硬着頭皮,割下了第一條狐尾。那是真的痛啊…他眼前一黑,真心實意正兒八經的痛暈了。

然而,白钰還是能将他弄醒。

将他弄醒的方法倒也簡單,指尖一彈,那聽都沒聽說過的什麽九幽鬼火,便落了一點火星子在他一條狐尾上,又把他給活活痛醒了…

白钰分明是騙人的,這勞什子的九幽鬼火那叫燒得一個慢啊…又痛又慢。最後赤廉實在是受不住了,手起刀落,迅速割掉了第二根尾巴。

就在如此這般的反複折磨中,他終是把八條狐尾都割掉了,當然,人也算是廢了。根本無力維持人形,變回了赤狐真身,那渾身血淋淋的樣子,看得人心肝發顫。

只有白钰微微笑着,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

當年橫掃六界的魔頭樊靖算得了什麽?在新的魔頭白钰面前,連提鞋都不配…

“還有誰,自薦狐帝的嗎?”那白發黑衣的魔鬼,好整以暇地問。

試問誰敢啊?那只被割的只剩一條尾巴的紅狐貍,正不省人事地躺在血泊之中,空氣中到處都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還害得好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宮侍扶牆作嘔。

“自當以白家馬首是瞻!”一衆狐仙,皆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莫敢起身。

白钰冷漠地掃了一眼跪伏于白宣周圍的一幹狐貍,似乎也沒有逗留的必要了,遂掐了個訣閃身離去。

全程震驚陷入癡呆的南袖終才回神過來,當即跟上。

白钰并未回妖王宮,而是去了人間。可他無心改頭換面,頂着一頭銀發兩頰妖紋,便直楞楞的現身于凡界的街市上了。

南袖随後趕到,反正她看到的場面,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白钰無視周遭的吵鬧喧嚣,而是徑直前往聽雪樓。一登上樓,客人小厮及掌櫃都吓得魂不附體,通通逃走了,也便沒人伺候茶水。但白钰也只是微微蹙眉,旋即一點術法,自後廚的爐上招來一壺現煮的飄雪,睇着軒窗外不遠處的西湖,默默品茶。

寂靜了片刻,他聽見有人上樓。

轉過眸去,緊緊盯着樓梯的出口處,只看到一抹緋色的衣角,便立刻別開了眼。

南袖略略掃視了一圈,大概是人們逃得太匆忙,茶罐杯盞掉的滿地都是,桌椅也都參差不齊。她暗下嘆了口氣,繞過這滿目狼藉,來至白钰對面坐下。

本以為這滿廳的人都跑光了,卻隐約聽到一陣抽泣聲,南袖尋聲望去,原是簾幕重重的琴臺之上,還剩一個席地而坐的琴師,正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淚兒。

南袖不禁問道:“你緣何不走,而是在此哭泣?”

“腿,腿軟…站不起來。”那女子邊說邊哭,委屈的不行。

“彈《高山流水》。”這時,白钰冷清地開了口。

大概是他的氣場太過強大,琴師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便探出一雙素手,開始撥弄琴弦。可能是太過害怕,那曲子彈得坑坑巴巴難聽至極,簡直就是噪音污染,聽得南袖只想捂耳朵。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發揮的不好,琴師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白發黑衣的男子,只見那人眉頭一皺,她當即吓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白钰的眉頭是越皺越深…

想起赤廉的凄慘下場,南袖暗叫一聲不妙,也顧不得什麽妄動法術的天條了,一點仙法将那越哭越大聲的可憐琴師送出了聽雪樓。

呼…終于安靜了。

她偷偷松了一口氣。

這時,天邊夕陽完全沉落,夜幕正式降臨人間,千家萬戶開始掌燈,白钰突然說,還差一場小雨。南袖尚未明白是什麽意思,只見他将杯中茶水向窗外一潑,天邊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綿綿細雨。

“長街冷雨千番,閣樓燈花萬盞。”

他忽而如是說。

至此,南袖已然沒了追問的念頭,只靜靜呆着,任由白钰領着她,一起去追憶…那位藍衣仙子。

……

孟闕很忙,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忙過。

他想在有限的時間裏,把所有事情都事無巨細的安排好,最好一點岔子都不要出。誠如滄雲淵所言,這大概是死路一條,但身後事這般繁雜,真是令他暈頭轉向。

這四海之中,唯一能信得過的只有北海,最危險的,恰恰是離得最近的東海。一旦蒼龍閣後繼無人,東海龍族一家獨大蠶食四海,只是時間問題。

身為龍族之首,他斷然不容許此等傾軋淩駕之禍端,在四海發生。

清璇端了羹湯入殿,眼見孟闕坐在玉座上,倚靠着扶臂,手捏眉心,一臉的焦灼煩悶。

“主上,喝點安神湯吧。”她将碗勺擱在玉案上。

孟闕擺了擺手,他沒有時間喝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她。

“清璇,這世上,值得我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