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烈祠
“什麽遺城,”老婆婆說,“早就全都燒啦,什麽都不剩,燒了個精光。”
回答完問題以後四人被帶到地下中空的石室內,“你們今晚就先在這裏休息吧,二丫,我會說服她和你們回去的。”
“說來遺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小師姐你還有這層身份?”王言坐下來說。
“你別問我,我也是一頭霧水。”楊盈心直言不諱,“什麽遺民,聽都沒聽說過。”
“看那老婆婆的意思,恐怕是因為你是遺民才對我們顏色有佳的,你可別再說一些得罪人的話了。”
“我盡量吧。”她說着,有些漫不經心地看向另外一邊的屋子,心思明顯不在。
王言見狀小聲,“哎,你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
“他們兩個?”
楊盈心:“我當然是需要盯着的,防止出現意外了,你記得也替我盯着點,要是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我。”
“可以是可以。”王言欲言又止,看來小師姐還是在意的啊。
雲朝昭的熱病完全沒有好轉,甚至愈發嚴重了,在屋內躺下休息。
頭上貼的冰片頃刻便化,臉色十分蒼白病弱。
屋外,“裏面的是你師姐?多飲些水吧,會好些的。”老婆婆端了水來。
雲徙接過,水中泡着清新的兩片綠葉,在這裏看到綠色植物屬實不易,然後看向了她旁邊的妖怪,除了自己這還是他見過的第一只人形的妖。
它也在看雲徙,沒有眼睑的金色眼瞳豎直,亮得有點恐怖,臉上沒有什麽情緒。
“句芒好像還挺喜歡你的。”老婆婆說。
“有嗎?”雲徙問。
她微笑着看雲徙,“我很難從句芒的臉上看出情緒,有時候我在想它也許并沒有情緒,只是我自己的錯覺罷了。”
雲徙輕怔。
“妖,沒有情感嗎?”
“它會聽我的話,可是不會流淚,也沒有喜悅,你也是妖嗎?”
雲徙否認,“我不一樣的,我是有感情的。”
老婆婆盯着他的眼睛,“是嗎?可我不這麽認為,落單的族類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模仿那個族群的習性。”
——
“沒錯,你只是在模仿而已,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善良吧。”
他面前的景色扭曲了一下,手腕心骸突然張開口說話,然後飛到半空中,像一只不幹淨的黑斑,眼球中間裂開不停張合。
它飛近雲徙,貼着他耳說:“對啊,怪物是不會有情緒的。啊不,有是有,但絕對不是慈悲憐憫善良,只有貪婪吞噬殘忍……”
“你是魔種,真的以為自己有感激這種情緒嗎?”
“看到她痛苦,你真的在擔心,而不是內心暗喜?”
心骸看破他的心,直指真相,嘲笑他的虛僞。
雲徙眼神冰冷,手指屈起,握住了兵器。
黑目:“別急着對我下手,我知道一個可以讓她恢複的方法。”
“什麽方法?”
黑目裂開口:“想要我告訴你,可以,可你必須承認自己是卑劣小人……”
雲徙捏緊拳頭……
“怎麽,連事實都不敢承認嗎?”被趙二八靈魂入侵的心骸邪惡地說。
雲徙淺吸了一口氣,“我是卑劣小人,我做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可以了嗎?”
黑目嘴角越裂越大,“對,就是這樣,只要使用你的靈力之源就能夠治療她,不過你舍得嗎?”
黑目剛說完,它就被一槍貫穿盯在牆上。
它流出墨汁一樣的血液,黑目憋了下去,“看吶,你多殘忍。”
“可其實你還可以更殘忍一點。”
它流完墨汁以後,突然扭曲膨脹着,變得更大了,變成一團意義不明的黑暗,充斥着詭異地笑,“嘻嘻……嘿嘿……哈哈哈……死心吧,你殺不掉我,而我終将代替你。”
雲徙臉上冷凝,驅動長槍,把它攪成碎片。
他破除後發現自己站在原處根本沒有動過。
老婆婆和句芒都不見了,他維持着拿碗的動作,想到趙二八所說的話,手裏凝聚出一滴靈氣水滴,水晶一樣剔透無色。
映照周圍血紅色的景色而宛如一滴紅淚。
這就是他的靈氣……雲徙将其化入水中。
雲朝昭剛拿過水碗就察覺不對,看了雲徙一眼後飲用下。
她閉目感受了一下,這次嘴唇沒有迅速幹透,水中有些涼絲絲的,也沒有剛過喉嚨就被燒幹,而是進入體內擴散開來,降低體內溫度,運氣順暢不少。
“多謝。”她擦了擦唇邊水漬,把空碗放到一邊,“多虧你這麽用心照顧,算是欠你一個情。”
“你對我并不欠些什麽……”他說道。
——
第二日一大清早楊盈心從打坐中驚醒,她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對上一雙金瞳,出門去,看到老婆婆正坐在一顆有零星幾片葉子的紅色枯樹下清掃地面。
“你找我?”
“你可以叫我宿婆婆,可方便随我去一個地方?”老婆婆收拾完說。
楊盈心聞言遲疑。
她回望房屋一眼,想到他們靈力封閉,要真有什麽陷阱,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她保命手段多,并不是特別害怕,于是楊盈心爽快應下。
“好啊,去哪?”
“随我來。”
楊盈心跟上。
——
雲徙聽到了叩叩叩的敲門聲,王言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小聲說,“昨天那老婆婆把楊盈心單獨喊走了,我們跟上去。”
王言早就預料那個老婆婆多半還要找小師姐,因此留了個心眼。
“好。”雲徙起身。
兩人悄悄跟上去。
楊盈心跟着來到一個祠堂。
和其他幹燥明亮的祠堂很不同,這裏幽幽暗,只亮些藍紫色鱗粉,老婆婆步入,在四周空碗裏注入水,這碗是特制的,有水後發出青藍色的光芒,很是美麗。
其上有一尊破損神像。
老婆婆沾潤綠葉,四處清灑,看起來像是在做某種儀式,然後執碗磕首,楊盈心見她行動艱難,忍不住上前攙扶。
“其他神祀都祭煙火,你為何祭水?”楊盈心不解問。
“水為萬物之根,天地之源,祭水有何不對呢?”老婆婆反問。
楊盈心說不過,聳聳肩,“好吧,你為何帶我來此處?”
“你可知我供奉的是誰?”
“誰?”
“此處是昭烈祠。”
楊盈心迷迷糊糊,“哦,那又如何,難道你想要我跟你信教?”
“不。”老婆婆搖頭,“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
真是莫名其妙,楊盈心當然不會對什麽野神有敬畏之心,她擡頭就直視神像,神像只留下了半張殘破的臉。
“咦?”她嘴裏驚異一聲,“這神像……也不對,不可能,兩者之間應該沒什麽關系吧。”楊盈心自言自語。
因為神像的長相竟然和朝月長得一模一樣!
她按壓心頭疑慮問,“你帶我來這裏是想要拉我入教嗎?”
老婆婆:“齊昭并非為神,而是我等遺民之帝,她因不忍天下蒼生再受戰亂之苦主動投降,最終被叛軍送上陽山日曝而死,齊昭帝死後巨原大旱三年,我齊民死的死,遷走的遷走,現只餘下我這一脈在此供奉。”
“當年,我父親唯一願望就是能在齊昭帝受刑是給她遞一盞茶,可卻在半路打翻,回去得知帝死,強忍悲痛修建此陵,而後沒幾年郁郁而終了,臨終前命我守墓陵。”
老婆婆口氣平淡,“因而守陵拜祠乃我一人之事。”
楊盈心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要拉我入什麽邪教呢,我都準備拒絕翻臉了。”
老婆婆被她的直言快語逗笑。
句芒接替老婆婆婆的工作沾水灑地。
“王二丫被誤帶于此,是我命句芒去取水導致,傳聞若用玉盤河上源之水日夜澆灌死者墳頭可令死者複生,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儀式。”
老婆婆說回了正事,“而久不帶她回去,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我壽命将近,希望有人能幫我繼續照顧句芒,只是王二丫還太小,并非合适人選,等天大亮,你們帶她回去,我會另覓有緣人的。”
雲徙和王言在後面也看到了神像。
“日曝而死,等等,少斂,你看這神像!?”王言聲量略大,實在太過震驚了。
雲徙當然看到了,只是他沒有像王言那樣驚訝,而是猜測的事情終于落在了實處。
她果然和這裏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