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頓時流遍全身,雲裳這才稍稍感覺好過了一點。
她緩緩擡起頭,對上姬俊關切的眸子,慢慢的開口問道:“你要娶月厘,是被逼的嗎?”
姬俊知道,雲裳早晚要知道的,她竟是為了此事才雪夜前來,可見內心是有多麽的煎熬。
實在不願欺騙她,姬俊為難的點了點頭。
雲裳抽回雙手,定定的看着姬俊閃躲的雙眼,冷冷的問:“原因是什麽。”
姬俊有些不知所措,只皺了皺眉道:“雲裳,你相信我嗎……。”
雲裳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道:“我不信。”
姬俊錯然的看了她一眼,聽她冷冷說道:“聽說是元妃許的婚,能讓你和元妃一同妥協的,只有三個人,帝尊、禹祖、我”。
姬俊眉眼皺到一起,只搖頭叫了聲:“我……。”
雲裳繼續道:“帝尊和禹祖都是至尊身份,自然不敢有人造次,那麽,你們便是為了我吧。”
她看了看姬俊一言難盡的神情,自知是猜對了的,繼續道:“是不是月厘猜到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會妖邪之術。”
姬俊沒想到,雲裳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一語道破真相,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
雲裳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又笑道:“所以我不信,不信你的忍辱負重,不信你的全為我好,”她看了姬俊一眼:“你以為,我願意一邊受着保護,一邊忍着傷害嗎,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想給我的保護,說不定只能将我傷的更重而已。”
說罷,雲裳就轉過頭去,仰頭望天,讓雪花将眼裏逼回眼眶裏,然後又笑着轉身對姬俊道:“其實你一直未來找我,我便知道,你所認定的原則,你會堅持到底的,所以我今日來,不是為了讨責,只是拿回我的東西。”
雪花飛舞飄揚,和着夜色一點一滴的融化,漸漸打濕雲裳的發梢,漸漸印染到眼眶。
姬俊心內複雜如絞,一點點痛到無法呼吸,他不知還應該說些什麽,但他又明白雲裳身份的重要,只得苦澀的說道:“什麽東西。”
雲裳慢慢走近姬俊,伸手到姬俊懷裏,拿出那時雕刻贈予他的解語花,然後苦笑道:“拿回本來只屬于我的東西。”
說罷,雲裳倔強的轉身,眼角迅速掉落一顆鬥大的淚,許是天寒地凍,這顆淚竟如此燙人,只讓雲裳覺得一如灼熱之刃。
她緩了口氣,輕松而釋然的說了句:“我走了。”
身上的狐皮袍子緩緩滑落,重重的掉在雪地裏,發出心碎的聲音。
如此細細如絲的三個字,将姬俊的死死的纏緊,雖然帝尊一早同意了他和月厘的許婚,但那時他只是覺得煩心惱人,仿佛是件極其棘手的瑣事。
直到雲裳收回解語花的那一刻,他才發覺,原來心碎,竟可以如此凄哀無比。
心放佛被掏空一般,頓時寒風入侵,澆滅了心頭最後一絲亮火,瞬間心如死灰。
原來,這就是真真正正的失去。
姬俊呆呆立在原地,直到雲裳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地上些許滴滴鮮紅的圓點,在白雪皚皚的世界裏顯得十分點眼,仿若仙界裏驀然綻放出的花骨朵來,這是雲裳的血,一滴一滴,落得那樣凄美與燦然。
天知道她是如何用力的握緊那朵解語花,才能劃破了手掌,直到溢出血來。
鮮紅的一串痕跡刺痛姬俊的雙眸,他才恍然大悟,将方才雲裳那番話細細咀嚼了才發現,原來,與生死相比,雲裳更在乎的,明明是自己矢志不渝的心志。
再來不及多想,姬俊拔了腳追去,就在剛剛走到軒轅邊地的時刻,他終于發現了那個若隐若現的身影。
姬俊幾步追了上去,從背後一把抱住她,語氣含了幾分顫抖,只反複重複着幾個字:“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那身影未轉過身來,淡淡喚了聲:“殿下表兄……。”
姬俊面上籠上一抹驚恐,霎時間就放開了雙臂,待那人轉過身來,姬俊才發現,她不是雲裳。
是月厘!
未等姬俊開口,月厘便先淡淡道:“既然都說清楚了,表兄何苦再追……。”
姬俊眼裏寫滿嫌棄,只冷冷道:“你怎麽在這裏。”
月厘眼珠轉了轉,自然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真實的目的,只得編了假話道:“看表兄一人漏夜出行,又下了雪,怕你受了寒,所以特意跟來看看,不巧就看見了雲裳妹妹。”
其實她是聽說大羿未死,但身體虛弱,所以特意來殺他,沒想到就看見了姬俊和雲裳訣別的一幕,心裏也覺萬分痛快。
她本來想追上雲裳再奚落一番,但雲裳走的急,一時沒有追上,又見姬俊追上來,便特意停在這裏。
姬俊聽她如此說,便知她什麽都知道了,于是也開門見山道:“你知道的,就算你成了軒轅儲妃,也不過是我被逼無奈,終究也只是個虛位罷了。”
月厘嘴角暗暗抽搐,強壓着心內的憤懑,只勉強笑道:“我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這儲妃的位子,不會便宜了雲裳那個賤人。”
她高昂着頭,企圖讓自己更高高在上一些,笑道:“殿下一定恨我吧,也好,至少恨,也說明我在你心裏有個位置,你剛剛一定覺得,自己可以帶雲裳遠走高飛吧,可是,她有把柄在我手裏,你們走的了嗎。”
她繼續盛氣淩人道:“就算同生共死,以你們的身份,也沒有那麽輕而易舉。”
她看姬俊面色蒼白,表情十分努然,便知惹怒了他也沒有什麽好處的,便緩和道:“只要你娶了我,我保證不會公開她的身份,她還可以在寶源山平安一生,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說完,月厘便拔腿往軒轅而去,她看姬俊一動不動,冷冷道:“殿下還不走嗎?”
姬俊幾步走過去,狠狠瞪了月厘一眼,怒聲道:“就算是儲妃,也要守規矩,什麽時候輪到你對本君發號施令了。”
說完,姬俊怒氣沖沖的走了回去。
月厘只覺心裏火辣辣的疼痛,可又不能不忍,只好任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緊緊的跟了上去。
雲裳走了很遠很遠,直到全身沒有了力氣,她才癱軟的坐在雪地裏。
周遭靜谧極了,只剩漫天的飛雪為伴,“雲裳,不能哭,他是為了你,是為了你……”,心裏一直默默這樣念着,雲裳終究還是忍不住心緒,放聲大哭起來。
許久,天亮了起來,雲裳哭的累了,才站起身來,正要往巫族裏趕,雲裳竟發現不遠處那輛木頭車還在。
什麽樣的獵戶如此堅持,竟可以在這呆了一夜,堅持實在是太美好的東西,雲裳覺得,自己得去上前看一眼這能堅守到底的獵戶。
剛打開木車的門,雲裳驚訝的發現,裏面主人哪是什麽獵戶,竟然是大羿。
他好像十分疲勞的樣子,還在沉沉的睡着,天寒地凍,雲裳怕他寒氣侵體,便趕緊上前搖了搖他的身子。
她的呼喊叫醒熟睡的大羿,看到雲裳的那一刻,大羿眼裏說不清的複雜神情。
雲裳想起昨夜守衛的話,便知大羿定然發生了什麽,便問道:“你怎麽會如此狼狽,發生什麽事情了?”
大羿很想告訴雲裳,但嗓子實在難說出話,雲裳瞬間明白了大羿的處境,便道:“好,你不必說,我帶你回巫族去。”
積雪掩路,實在寸步難行,何況雲裳扶着身子虛弱的大羿,每一步路都走得極其艱難。
一個不小心,雲裳就狠狠栽在地上,顧不得自己的疼痛,她忙過去扶起大羿,關切的問道:“羿兄,摔疼了沒有。”
見雲裳對自己如此關心,大羿心中湧上一絲莫名的感情,他恨自己,恨自己是九黎血脈,恨自己天生與軒轅、神農為敵。
可姬俊雲裳待他這樣好,自己卻一心要揭露雲裳的身份,引起二族大戰,他實在覺得羞愧極了。
他向雲裳投去安慰的一笑,示意自己很好,雲裳這才重新開懷起來,繼續扶起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
還好,天已明亮,巫族弟子發現雲裳不見紛紛下山來尋,正巧看到雲裳扶着大羿正向山上趕來。
雲裳也發現了巫族弟子,直直的大喊起來:“大師兄,小十七,我在這裏。”
川穹忙帶人趕過來,衆人解開身上的袍子,披在早已凍的瑟瑟發抖的二人身上,将他們一同帶回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