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自然不會信阿齋這句話。
不過誰在乎呢,反正生死簿到手了。
白無期的身份沒有辦法進入閻羅大殿,所以只能站在地府引接門外等她。
等待的感覺不好受,尤其是阿齋是要去找謝必安幫忙,白無期尚不知道他們倆之間的糾葛,只是不希望阿齋有一絲受傷害的可能性。
謝必安其人,實在是太懂怎麽在人心上紮針,而阿齋,端的半神之身,大概比起外傷更怕心傷。
所以看到阿齋出來的時候,白無期是松了一大口氣的。
可是她身後并沒有跟着人:“謝必安不幫忙也沒事的,我可以去找……”
“他已經幫了,”阿齋拍拍自己的胸脯,壓低聲音對着白無期:“我已經從他手裏,把生死簿借過來了。”
白無期蹙眉:“你要……你要那個東西做什麽?”
“跟敖修談交易啊。”阿齋不在意,拉着白無期快步跟着晶石的指引走:“敖修最在意的就是許明月,而許明月,跟這個東西扯不開關系。我雖然不能十拿九穩,但是也大概能知道,敖修所謂的不能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麽了。”
見白無期不能明白,阿齋也不願跟他賣關子:“昨晚與敖修交手,雖然沒看清楚,但是一瞥也就夠了。”
“許明月,不是人族。”
“而且身上,有很怪異的,仙家精元。”
白無期至此明白了阿齋的打算——三界之中除了神族,人族和妖族都會有生老病死,酆都三分天下,降魔司,鎮魂司和陰司三司,分管人妖兩族所有的生老病死。許明月既然不是神族,她的名字就一定會出現在生死簿上。
雖然現在尚不清楚敖修與許明月到底在做什麽,但是既然許明月現在是幽魂,對她來說,生死簿就成了很重要的東西。
幽魂在陽間逗留太久,就會積攢怨氣,最後會被押送鎮魂司。
絕對,不是一個好去處。
敖修将許明月保護到這個地步,甚至不惜向他的師父出手,他一定不願意看到許明月走到這一步,所以阿齋拿着生死簿,就有了跟敖修談判的籌碼。只不過。
“這東西那麽重要,陰司居然敢借出來?”
阿齋聽到這一句,沒忍住笑出聲來:“唔……準确說不是借出來的,”阿齋壓低聲音:“是謝必安順出來給我的,所以咱倆的速度得快一點。”
白無期吃驚:“謝必安居然能答應你做到這個地步?”
“哪裏是答應我,那家夥算賬比誰都算得清楚,”阿齋是看得明明白白:“我拿範無救要挾他是明面上的,暗地裏的這件事酆都大帝和他都有參與,就算他們倆能趕在蟠桃盛宴前将青湖鎮的爛攤子收拾妥當,敖修還在外面,就是個不定什麽時候爆了的隐患。”
“他和大帝,最希望我能順利把敖修帶回西海了。”
“而且這件事如果真的辦砸了,他完全可以把鍋往我身上一丢,這簿子也能說是我偷的,公家嘛,還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都算計好了,他們吃不了虧。”
白無期的手握了上來。
阿齋正說得噼裏啪啦,冷不丁被他這麽一拉,愣了愣就看向他。
“那我們快去找敖修吧,下次不做這虧本生意了,也不跟這些人打交道了。”
——不想你委屈了。
阿齋彎唇。
用力回握住白無期的手,跟着他快步往前走:“好!下次絕對不做這虧本生意了,也不跟這些人打交道了!”
——不想你擔心我委屈了。
那天晚上阿齋匆忙之下在捆妖索上抹了很多的晶石粉,所以這會兒晶石的感應非常靈敏,加上兩個人都急着要快一點完成這件事,速度也快了很多。沒多久,兩個人就到了晶石指引的,敖修所在之處。
阿齋,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面前這根本就是——西海龍宮啊!
阿齋一臉吃驚地四處張望着,白無期沒有去過西海龍宮,所以不知道她在張望什麽:“怎麽了阿齋?”
多看了兩眼阿齋可以确信:“這裏,完完全全,就是西海龍宮啊。”
白無期正欲開口,一旁就聽到有人的聲音:“兩位,有什麽事嗎?”
阿齋循聲扭過頭去——入眼是一位一身白衣,手提長燈的姑娘。頭發用玉簪疏疏落落的绾起,眉如遠山,略施粉黛,這會兒整個人看着還有些虛弱,可她就是,只是站在那裏就能給人安定的力量。
阿齋微微偏頭,試探性地開口:“許明月?”
白衣姑娘微微晃神,繼而也向着她笑了笑,微微躬身行了個禮:“正是。不知道兩位是?”
阿齋見她這樣不扭捏,心裏的好感也多了兩分:“在下許齋,咱倆是本家。這位是白無期。我們兩個,是來找你的。”
白無期站到阿齋的身邊——那晚情況實在危急,他滿腦子都是被重傷的阿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如果不是阿齋開口喚出她的名字,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将面前這個看上去毫無攻擊力的姑娘,與那個能喚的動敖修,在他意識裏已經非常強大的許明月挂上勾的。
不過她自己也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白無期的心還是微微吊起來——她看着好像對我們倆毫無戒備,可以那一晚她出現的時候,應該是看到我們才對的。
看到我們,站在敖修的對立面。
許明月那邊好像沒有白無期想得這麽多,聽到阿齋那一句也是輕輕笑笑:“原來是來找我的,已經好久沒有人找過我了,兩位跟我來。”說完便轉身,提着長燈走在前面為兩人帶路。
白無期下意識想要攔住阿齋。
阿齋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嘴唇示意他:沒事。
這個許姑娘,比想象中有意思,說不定這件事,會比想象中好解決很多。
許明月帶着兩人來到一間,看上去好像是卧房的地方——實在是很難判斷,畢竟龍宮這種地步,到處都是水,敖修這處住所雖然修在大山深處沒有水,但是周邊所有的場景都是按照龍宮來設置的。
是以阿齋看到這間屋子裏唯一的窗戶通向的,還是一群假的水草時,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
她做表情從來都不藏着掖着,是以許明月也将她這個應該是不屑的表情全都看了去。
“我很早以前,”許明月開口:“很早以前向阿修開過口,我說我想要看看他長大的地方是什麽樣子的,所以阿修就修建了這個地方,我沒有去過西海龍宮,你覺得這裏像嗎?”
“挺像的,”阿齋開口,又多看許明月兩眼:“你知道我去過西海龍宮?”
“我知道你是阿修的師父。”
許明月說着,示意阿齋和白無期落座,想要給兩人倒杯茶:“昨夜阿修不是故意要對你出手的,他只是一時沒有想到別的辦法來處理這件事。”
“處理哪件事?”阿齋很想知道,許明月對于這整件事,到底知情多少:“處理要把他押回西海龍宮的我,還是要處理,青湖鎮無辜喪命的那數十百姓?”
許明月的手猛地一抖,茶水就這樣灑在了桌子上。
白無期站起身來,将灑落的茶水撣到一邊去。
阿齋的眼睛是一直沒有從許明月身上移開過——很好,青湖鎮這件事,她知情呢。
許明月卻沒有就着她的話頭繼續往下說:“小天師,是不是昨天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人了?”
阿齋沒想到她轉移話題是往這個方面轉,便随着她往下說:“那是自然,我是吃這行飯的。我不僅知道你不是人了,還知道你這個狀态已經很長日子了,還知道,”看着桌上只有半杯的水:“你現在很虛弱,異于正常游魂的虛弱,但這不合常理。”
“你周身,有很怪異的仙家之氣,不難猜,我估計是敖修為了保住你動用了他的內力,但是以他修為想要保住你,卻把你保成了這樣一副虛弱的模樣,這很奇怪。”
許明月聽完,笑了笑将半杯水的茶杯續滿:“真的是什麽都瞞不過小天師。”
阿齋:……突如其來的表揚是什麽意思?
沒有再一次被她帶着走,阿齋身子微微向前傾,一個下意識壓迫的動作:“許姑娘,你身子這麽虛弱,敖修知道嗎?”
許明月坐直,沒有半點受到壓迫的樣子:“他知道的。”
“那他知道,你為什麽會虛弱成這樣嗎?”
阿齋這句話剛剛落音,不速之客就出現在卧房中。
“明月……師父!”
随後就在阿齋還沒來得及眨眼的功夫裏,敖修已經出現在阿齋的面前,一只手,緊緊将許明月護在身後。
阿齋看着他的動作倒是不吃驚了,只是有些遺憾這麽快就被打斷了對話:“小徒弟,你這個舉動好像我要打許姑娘一樣,把我也襯得太流氓了。”
敖修沒有管阿齋的話:“師父,昨天向你出手是我唐突,不管你想做什麽,不要對付明月,你盡管沖着我來。”
“阿修,”這一次是許明月出聲:“阿修,小天師沒有為難我,是我将她和白先生請進來的。”
敖修蹙眉:“你為什麽……”
許明月看了一眼阿齋:“你昨天回來,因着對小天師出手的事情那麽悔恨,我想現在小天師出現在這裏,應該是上天注定,所以我……”還沒說完,就住了嘴。
阿齋注意到,敖修的臉色在【上天注定】四個字後,突然變得很難看。
許明月肯定也注意到了,便拉着敖修往屋外走:“小天師,白先生,天色不早二位先歇息吧。”
說着,還回過身來在阿齋手背上拍了拍:“如果小天師有哪裏住的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我,你是阿修的師父,我們不能失了規矩。”說完,馬上轉過身,跟着敖修離開。
阿齋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
伸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她摸過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