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兄,我出去一下。”眼見婉露離席,白钰一時也坐不住了。
“哦,好的。”孟闕一愣,随即應聲,待白钰出了大殿,他将才摸到南袖的席案。
因被白钰關注而心情大好的南袖,也不介意他的到來,仍是自顧自的歡歡喜喜地嗑着瓜子。可這孟闕竟也不吭聲,只是端端盯着她看,看得她是渾身不自在,不耐煩地說:“大叔,你又想幹嘛?”
饒是孟闕千般看萬般瞧,他仍是沒看出來眼前這朱雀,究竟有哪點值得白钰瞧上眼的…
之前覺着南袖太過明豔,不是白钰偏好的那一款,可今晚這一系列的反常,讓孟闕不得不提高警惕,沒準他還真的低估了這南袖的威脅值…
深褐色的眸子四下一轉,孟闕輕聲道:“不幹嘛,就是見仙子孤身一人吃酒,形單影只的,怕你無聊,過來陪陪你…”
“你有這麽好心?”南袖娥眉一挑。
“孟某鬥膽相詢,不知仙子可有心儀之人?”問出了口,孟闕又覺得後悔,難不成還寄希望于南袖不喜歡白钰嗎…
南袖身子往後一倚,同孟闕拉開些距離,防備的看着他:“你問這作甚?”
“無礙,仙子既不願透露,孟某亦不追問。”語畢,便又施施然離去了。
只餘下南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個潑天想法突地浮現腦海,完犢子,該不會是這老青龍看上自己,在這兒探口風呢吧?
嗯,很有可能,畢竟自己長得如此花容月貌~
“呸,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南袖一啐,默默在心底給孟闕發了一萬張好人卡,想追老娘…下輩子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那婉露離席後,便來至了瑤池邊,回身一望,依稀得見遠處宮殿裏,仙人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熱鬧身影。
月色姣好,盈滿瑤池,池邊植了簇簇杏林,夜風拂過,粉白的杏花便紛紛凋落,驚擾了一池月光。
婉露立于池邊,端詳着水中的倒影,莫名便想起了在峨眉金頂的那個月夜。
“婉露仙子?”
粼粼水面,又多了一人影。
“狐帝?”婉露側身,面向來者。
“婉露仙子緣何離席,獨自在此?”擔心婉露受氣王母,心生郁結,白钰跟随她來此,想着或許能一解她胸中苦悶。
“多謝狐帝關懷,只是見這滿月傾城,出來賞賞月。”婉露笑的恬靜自然,似乎真的只是出來賞月寄懷而已。
“婉露仙子真是好雅興…”白钰上前更近一步,同她并肩而立,遙望天際,仿佛又回到了峨眉觀月的那一夜。
“南煙仙子…可好?”碰見白钰,婉露不免想起了此次昆侖行,寂遙交代給自己的任務。
“嗯,她同宣兒夫唱婦随,伉俪情深,的确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侶,仙子大可放心。”
“真好…”婉露不禁感慨,“南煙仙子是個溫柔的人,溫柔的人就應該被時光善待。”
見婉露神情低落,白钰不由開口詢問:“仙子可有心事?”
這句話…好生耳熟?
婉露凝視着白钰,不像,他不是玉郎,雖然都曾這般溫聲細語地問過她。
她莞爾一笑:“千古多少事,一夕漁樵話,點滴心事,又何足挂齒?倒是狐帝,怎得也撇下了酒席,出來散心了?”
若說是怕她傷心難過,心中挂牽才追了出來,想必太過唐突了些…白钰輕笑,婉轉道:“青丘四季如春,英紅柳綠,難得一見這昆侖峰上如此皓潔的白雪,恰逢今夜雪月交光,杏花疏影,便想着出來好好欣賞一番。”
“如此,我們竟是懷了同一份野趣?”婉露微微勾唇,眉目溫柔。
月色。雪色。絕色。綿綿不盡,交織如注,洶湧翻騰彙入他的心河,波瀾壯闊,永不回頭。
婉露說的沒錯,溫柔的人都值得被善待,他笑的和煦:“是啊,真好。”
酒宴鬧至淩晨,衆仙家才紛紛回了各自卧榻,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的孟闕,終是下定決心要去白钰那兒探探口風。反正南袖不用想了,那個花癡肯定是喜歡白钰的,現在就看白钰是什麽心思了…
打定了主意,孟闕翻身下榻,去叩了白钰的房門。“吱呀”一聲,房門漏開一縷門縫,孟闕推門而入,只見白钰坐在榻上倚着窗棂,瑩瑩月輝傾灑他一身,整個人虛無清透的仿佛下一霎便會穿窗繞樓,飛升而去。
直覺告訴他,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這大半夜的還不睡就算了,居然還在憑欄望月,這一看就是有心事啊…
“這麽晚了,你怎得來了?”
“睡不着…”這倒是大實話,孟闕摸到他榻沿坐定,語氣低落,“想同你敘敘話。”
“真是奇了怪,皆言天大地大不如閣主心大,原來孟兄也有失眠的時候啊?”白钰打趣道。
“你不也睡不着嗎,這麽晚了還在這兒看月亮…”循循善誘,他對白钰,向來都是有耐心的。
聞言,白钰複又擡眸,端端望出軒窗外,失神道:“原來不覺山光月色有何好看,如今倒是覺着美豔無邊…”
“白钰,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單刀直入,孟闕的耐心瞬間便被消磨光了,只緣眼前的白钰太不正常了。
幾番頓挫,欲言又止,他終是将這隐秘的心事托出,目光沉靜:“是的。”
“可否透露,到底是哪位仙子能讓你如此魂牽夢萦…?”孟闕強忍住心痛,眉眼仍是帶着笑意。
“你也見過的,”想起那抹淡雅的水藍身影,白钰忍不住地嘴角上翹,“就是今日晚宴,坐在最末尾席座的仙子。”
如!遭!雷!劈!
夢魇成真,孟闕只覺得頭重腳輕,頭暈目眩,差點摔下榻去。
“孟兄,可是身體有何不适?”白钰抓住他搖晃的手臂,擔憂道。
“沒,沒事…”孟闕撫開他的手,勉強直起身來,來不及道別,便倉皇逃回了自己的廂房。
其實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白钰終究會遇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這名幸運的女子可以是任何一個人,是任何一個人他都能衷心祝福,但是絕對絕對…不能是南袖那個死丫頭!該死,要是南袖都能撿這麽大便宜,憑什麽他不可以?若是白钰真的喜歡南袖,那還不如跟他一起…嗯,斷袖一輩子!
對白钰鐘情青睐的仙子何其之多,誰都可以,誰獲得白钰芳心都可以,就是南袖不行!她既刁蠻無禮又莽撞任性,唯一能入眼的,也就只有那副皮相而已…這不應該啊,白钰怎麽的,就能看上她呢?
孟闕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真是在鎮南府的婚宴上,兩人一見鐘情?孟闕直要把那天上的月亮瞧出個窟窿,也沒瞧出有什麽好看的,白钰若是想看月色,海天明月也很美啊…
哎,真不知道那可惡的朱雀,究竟給白钰灌了什麽迷魂湯…
本以為會一夜無眠的孟闕,實在架不住連日來的奔波勞累,不久便沉入夢鄉,好像還夢見了白钰,夢裏的白钰雙目失明,然後愛上了一個黑黢黢的燒火丫頭…
倒是白钰,自孟闕走後仍是毫無睡意,他是聽見過一些天宮傳聞的,大抵是說婉露心儀天帝寂遙,癡情守候萬餘年之類的,就他同婉露的相處來看,這些傳聞,很可能是真的。
她雖總是笑着,可那笑容輕淺,像是浮在水面上,始終表不及裏。
她并不開心。
她不開心,他便也就歡愉不起來。
正當白钰尋思着如何才能使得婉露真正開懷,忽而一只白色靈蝶盈盈落在窗棂上,他一喜,忙攤開手掌,靈蝶化作光點凝成一頁字箋,悠悠落在他掌心。
玉郎,宴席很熱鬧,很盡興,勿念。
呵,傻姑娘…白钰睇着字箋上娟秀的字跡,竟微微濕潤了眼眶。
昆侖·瑤臺
西王母栖宿于昆侖之巅的高樓,樓閣名為瑤臺,從高束的閣樓往下望去,除了漫漫雪霧,什麽都看不見。她以為,她早該習慣了,可是兩千年了,她仍是不死心。
只要她想,她願意,稍稍一揮袖,便能把蒼茫昆侖,變成另一處桃花源,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若是換了天地,有人會迷路罷…
她懷揣着香爐,感受這帶着溫度的香氣,就像雙手捧着他俊美的臉龐,伏鼻細嗅着落滿他肩頭的木樨花。
阿滿呀,你真真不是個好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