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打馬吊不過是個幌子,婉露性子溫吞,定不會主動出擊,将這礙眼的葉蓁趕出門去,而搓麻四人足矣,這下這不速之客總該是有眼色,自個兒請辭了吧~
南袖這廂如意算盤是打的噼啪響,而那邊夜筝見招拆招,興致盎然地說:“經常瞧見凡人玩這個,剛巧我也想跟着學習一番~”
哇擦咧,臉皮這麽厚的嗎?
果然,橫的怕惡的,惡的怕不要臉的。
南袖滿臉都寫着嫌棄和不耐煩,但是又拿這不請自來的小妖精一點辦法都沒有,拼命地朝孟闕使眼色,示意他想想辦法把這勞什子的葉蓁趕走。
孟闕心裏苦啊,這是人家的師妹,他哪有什麽發言權,可不對付着說上兩句,接下來又得挨這麻雀的叨叨,遂清了清嗓子,踟蹰說道,“這個…這馬吊輸了,是有代價的,而且我們這幾人中,就屬南袖是行家,葉姑娘,可是要想清楚了…”
言下之意就是,輸給南袖可沒你好果子吃,然而夜筝是什麽人,一方妖王哪裏會懼這些小兒科的威脅。只見她飒落一笑,眼角眉梢的紫色光影便愈加明媚了幾分,神情頗為不羁,挑釁說道,“如此,那我更要跟南袖仙子,好好讨教一番了~”
孟闕看了處于暴走邊緣的朱雀一眼,表示自己盡力了,而南袖則暗自磨牙,腹诽這油鹽不進的葉蓁真是不好打發。如此境地,白钰深知該是自己出面了,将才沉聲道,“師妹,天色已晚,要不你先回去吧?”
“師兄這是…要趕葉蓁走嗎?”她以手支頰,好整以暇道。
紀雅向來刁鑽,白钰除了不加理會,也着實拿她毫無辦法,此言一出,他也沒了招架之力,倒是沉默許久的婉露,突然主動請纓,“既然葉姑娘想學,那我來教你吧。”
言畢,便是要起身,南袖則拉了拉她袖擺,蹙眉低聲道,“露露…”
藍衣仙子輕微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便徑直走到對面夜筝的身側,朝她禮貌一笑,揮袖幻出一套已然碼好的麻牌,勾唇提醒道,“葉姑娘,請拿牌吧。”
夜筝将才擡眼,好生觀詳了一陣,只見仙子鎮定自若,淡然如風,倒是不好教人輕易小瞧了去。她妖冶一笑,探出芊芊素手,這才得見她染了茜色的指甲,在燭火飄搖中,紅的肆意張揚。
哼,妖精…南袖又是一記白眼,不滿地小聲哼哼。
夜筝不以為然,樂呵呵地拿牌齊牌,漸漸地,倒是摸索出了些許樂趣。
你是什麽時候勾搭上我師兄的?夜筝密音問道。
婉露一怔,随後答道,葉姑娘有所不知,是钰郎主動勾搭的我。
哼,我不信,他哪裏會看得上你?語氣中滿是不屑與質疑。
葉姑娘又在說笑了,钰郎看不上我,又豈會改頭換面,天上地下的追求我許久?婉露亦不示弱,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言行于此,她已無法辯駁,夜筝側目盯着婉露,對方仍是風輕雲淡,和顏悅色地指點她該如何如何出牌,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她暗自思忖着,看來自己着實是小觑了這凡人飛升的低階道仙,看着溫婉好欺,實則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将這兩人你來我往,絕非平常的表情互動盡收眼底,白钰深知她倆定是在暗下較着勁。幾度向婉露遞去眼神,然而都沒得到仙子回應,他終才發覺這不太對勁,他的露兒,顯然在生他的氣。一時間如坐針氈,早絕了搓麻的心思,而心不在焉的後果便是接連輸了好幾局。
一心想要對付夜筝的南袖,眼見這輸家就要落在玉郎的頭上,亦是急得不行,沒好氣地嗆聲:“玉郎仙君,拜托你認真點行不行?”
夜筝但笑不語,見慣了白钰成竹于胸,淡然處世的情态,竟還從未見他這般心慌過,只道他無情無心,不曾想,也是凡俗一個…
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這名喚婉露的仙子,對他有着致命的影響力。
翻雲覆雨喜怒無常的妖王夜筝,一想到這點突然沒了糾纏的心思,冷了臉色匆匆作別,“想起妖界還有要事,失陪了。”語畢,青煙散去,沒了人影。
只餘下衆人一陣錯愕。
奇了怪了,之前怎麽都趕不走,忽的一下又自個兒打道回府了…南袖同孟闕面面相觑,皆是不懂這是個什麽操作。
“露露,她走了,你接着打吧,我們血戰到天亮!”
眼瞧南袖正玩得興起,不願敗了她的興致,婉露便接替了夜筝的位子,将馬吊進行到底。凝滞的氣氛一下便活絡起來,南袖又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起了精衛那兩口子的八卦。
“你們可是不知道這海燕有多癡情,啧啧,割眼睛耶!那得多疼呀?”南袖碰了一張三條,又接着說:“不過,他倆真是天生一對,無敵絕配,這倆人都是建築業的一把好手,一個執着于強拆,一個醉心于重建…”
妙語連珠的仙子引得衆人一陣發笑,就連心事重重的婉露亦是被她逗得幾度俯仰,露兒開心,白钰也便開心了。而孟闕則甚感欣慰,不得不承認,麻雀雖然傻,但是走到哪裏都不會冷場,真真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
長夜漫漫,在大家的嬉笑聲中,接連的碰牌聲中,驚喜的和牌聲中…
悄然流逝。
九重天·紫微宮
寧笙又又來了。
這次還帶來了一封太上老君的親筆信,恭敬乖巧地呈獻于天帝眼前。
寂遙神色微動,仙子既能坦坦蕩蕩呈上書信,定是老君已然同意她應招紫微宮仙婢一事,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動聲色,拆了信紙來看,果不其然,這信上百十來字,皆是拳拳托付之意。合上信紙,他擡眸端端凝視玉階下,一臉忐忑期待的小仙子,幾度頓挫,都不知該如何推脫。
于公,天帝尊口一開,便自成法旨,字字千金,斷不能食言;于私,太上老君一直盡心盡力,為自己研制能延年益壽,增長靈力的丹藥,數千年來都不曾斷供,委實也該體恤。
思來想去,終是點頭應允,沉聲道,“如此,明日便來我紫微宮報到吧。”
“真的嗎?太好啦!”天帝的聲音如春雷綻響,直喚醒寧笙滿心底的繁花,喜不自勝地歡呼雀躍。
似是被這份小小的歡喜所感染,寂遙不禁彎了唇角,向一旁的仙婢囑咐道,“洛湘,眼下婉露不在,你暫且代理紫微宮掌事仙子一職,好好教教她規矩。”
名喚洛湘的仙子欠身遵旨,步下玉階,來至寧笙身旁,款款說道,“寧笙仙子,請随我來。”
寧笙有些不知所措,巴巴地望着禦座上的寂遙,只見天帝略一點頭,這才歡歡喜喜地随仙子出了殿門,那可憐樣子,十足一只乖覺的小狗,竟惹得寂遙連連失笑。猶記得,萬年前初登仙的婉露也是這般,懵懂無措,時常需要他的指點,才敢有所舉動,張皇驚恐,猶如一只膽弱的小獸…
說是一萬年,其實也不過彈指一揮間,如今的她,早已羽翼豐滿齒爪俱全,随時都在準備轉身離他而去。
笑意逐漸冷卻,不過兩日未見而已,卻已數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想起那一襲水藍色衣裙的仙子。寂遙緊抿雙唇,深知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無論從哪方面考量,滄雲兮都是天後的最佳人選,而且,他不止一次的答應過她,若遇良人,他會将她風光送嫁…
就像,親自送走…南煙那樣。
可是,送走南煙,他的心空了,再送走婉露…
寂遙沒來由的,心窒了片刻,他擡眸環視這空蕩的宮宇…
再送走…她嗎?
他竟是有些,不敢去想。
正值他思緒紛亂之際,從窗外飛來一只金鈴,他識得,這是滄雲兮的傳音符,想來是答應了他的邀約,同意再度共游人間。他一掃字條,果然不出他所料,字裏行間雖皆是幽怨,顯然對于上次自己的匆匆作別,她還耿耿于懷,但,仍然願意再給一個機會,便說明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如此,便已成功了大半。
寂遙嗤笑一聲,自己掏心挖肺傾盡一切,求而不得;眼下略施小計,便輕易虜獲美人芳心,卻終究得非所求…都說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原是不信,而今卻,小有所悟。
這大概,便是成為天帝的代價吧,坐擁九重天,自也坐守九重天般厚重的…寂寞孤清。
悠長的嘆息聲,于空曠宮闕中響起,盡是說不出的蒼涼。
荊州·山月居
經過一番鏖戰,婉露成為最終贏家,而身為輸家的白钰倒是眉眼彎彎,笑問仙子想讨個什麽彩頭。現下這倆人關系非同一般,就連一旁的南袖孟闕也十分好奇婉露究竟會提什麽樣的要求,皆是豎直了耳朵等她下文。
“我…”我想讓你離她遠一點!
婉露看着一臉溫柔的白钰,卻是欲言又止,終是沒能說出口。
“我,我還沒想好,日/後再說吧。”她心煩意亂,搪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