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十四出生的時候,與他變成妖孽的樣子差不多,頭發金黃,眼睛仍是銀色,唇邊有獠牙綻出。
接生婆抱起他之時,就被吓得昏死過去。
長孫十四也被狠狠地摔落在于地上,卻毫發無損。
長孫禦見到兒子長成這幅模樣,立即把接生婆,以及當時在場侍候十四娘的侍婢全部殺死,唯恐消息走漏出去,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并且立即将消息告知當時被人稱為先知的父親——長孫智辰。
長孫智辰在長孫禦來到之時,就表示自己早已知道此事,長孫十四之所以會成為這幅模樣,是因為前生為神,但犯了嚴重的天條,并貶下凡間,并抽去仙筋,長孫十四卻并不承認錯誤,強烈的執念,令心中生妖。
天帝命小仙交給長孫智辰一符封印,命他将符化為灰,讓長孫十四服下,則可占時壓抑他體內的妖性。
但封印只能封住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後,妖性就會突破封印沖出體內,控制他的行為,反噬他的生命,然後在殺戮之中筋疲力盡而亡。
但這種命運亦并非無法改變,若在二十二年內,遇到青龍,服下青龍之心,妖性便會消失,長孫十四便可平安在人間渡過,直至死去重新位列仙班。
長孫十四的生辰是初冬,而現在已是秋天,即是,他的生命,只有兩月有餘,這麽多年來,長孫禦與十四娘一直在尋找青龍,但一直無法找到。
十四娘說完了長孫十四的故事,凝視着珑兒,說:“我對你說起永樂公主出生時的情形,其實是想告訴你,當年,天空除了出現五彩祥雲,雲層中,還有龍,青色的巨龍,盤旋而過。”
珑兒卻沒有聽娘親說過這種事情,雖然,她的生辰,與永樂是一樣。
她沉默着,十四娘又說:“為什麽會出現青龍呢?我和先夫苦苦追尋,卻查找到了當年,永樂公主出生的時辰,亦同時有另一個女嬰出生,那個女嬰,便是珑姑娘你!”
珑兒擡起頭,凝視着她,淡淡地說:“你以為,青龍與我有什麽關系麽?”
十四娘點點頭:“我和先夫先前一直認為沒有任何關系,直到那一天,珑姑娘出現在天空之城山腳那一天,大少爺不知從哪裏得知十四的秘密,命馬将軍抓到珑姑娘後立即處死,我才恍然大悟。”
珑兒接過話,說:“蛇,亦可看作龍,青蛇,即青龍,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殺了我,長孫十四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是這樣嗎?”
十四娘點着頭,說:“但,大少爺想得到的事情,十四自然也想得到,因此,十四在馬将軍下手之前,把你救回來了!”
“十四少爺救了我,就是為了挖下我的心,炖成湯藥服下去嗎?”
十四娘從床上滾下,跪倒在珑兒面前。
“求求你!珑姑娘,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很殘忍,但是,若人真的有輪回轉世,珑姑娘做了好心,下輩子仍能投胎到好的人家,但是,十四沒有了,若沒有青龍的心,他便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永遠消失在這世間……”
珑兒拉起她,很幹脆地說:“我答應你。”
珑兒回到房間,見到清洗得幹幹淨淨,穿着一身潔白衣裳的長孫十四。
遺憾的是,除了獠牙收起,其它一切,仍維持着妖怪的模樣,但看不出他有任何的難過,依然是對一切都不在乎的模樣,懶洋洋地問:“你打算,連命都不要,把心挖出來給我麽?”
珑兒慢慢地走到他身邊。
“我們不是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嗎?或許真的能找到青龍。”
長孫十四輕笑。
“龍是這麽容易找到的東西麽?”
珑兒望着他。
“你不在乎生死?”
長孫十四反問:“你在乎?”
“十四少爺,那是我欠你的。”
長孫十四望着異常認真的珑兒,有些愕然。
“你……欠我什麽?”
珑兒說出那句話,就有點後悔,趕緊想出一個借口,說:“協議啊,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尋找聖靈山,那可是很累很艱苦的事情,作為報酬,仙果交給公主以後,我便把心送給你。”
長孫十四凝視着她。
許久許久。
珑兒垂下頭,雖然現在,他已經無法用讀心術讀到她的內心,但是,她怕自己的眼睛洩露了秘密。
長孫十四話鋒一轉,在桌邊坐下,說:“永樂公主對我說過,尋找護法,要往西行,我想,道士這樣說是有道理的,大概聖靈山也在西邊吧。”
珑兒想了想,說:“我聽我娘親說過,聖靈山是在赤戬國的國土之內,若我們再向西行,已是雪國了。”
長孫十四說:“在二十三年前,聖靈山就脫離了赤戬國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有人說,曾經在雪國的天空之中,看到它在雲端裏出現過。”
珑兒想到了夢魇,想到夏雨辰。
他是最有可能知道聖靈山在何處的人吧,但是,卻沒有機會問出口。
這時,又聽長孫十四說:“聖靈山上,暗藏着紫水晶頭蓋骨,紫水晶頭蓋骨,暗藏着仙果,這個傳說,民間很多人都知道,但另一個傳說,恐怕就鮮為人知。”
珑兒說:“我聽娘親說過,聖靈山的紫水晶頭蓋骨,是神賜于人間的無上權力,無論是誰,只要得到紫水晶頭蓋骨,以八千八百童男童女的生命鮮血祭祀,紫水晶頭蓋骨,就會賜神力予那個人,那個得到權力的,就會得全天下。”
長孫十四接下去說:“二十三年前,國王就是聽到這個傳聞,帶了三千精兵攻陷聖靈山,殺光了山下的守護者——擁有神賜異能的‘夏族’,‘夏族’被滅,聖靈山也在一瞬間消失,國王始終什麽都得不到,從那以後,聖靈山就下落不明了。”
珑兒心頭一震。
夏族,是夏雨辰的族人吧?
國王殺掉所有人,但是,夏雨辰并沒有死!
他是‘夏族’唯一遺留下來的餘孤!
他告訴自己的名字是真的。
他以死接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為了某種目的,還是因為太寂寞,也希望得到關心和溫暖呢?
成為了赤戬國的大将軍,得到兵權,令國王言聽計從,都是他的複仇計劃麽?
他是來為他的族人複仇,機關算盡地要将國王從王座上推下來吧?對永樂,也是充滿恨意吧?
珑兒渾身顫抖。
長孫十四伸出手,把她擁在懷裏,輕撫她的秀發,他覺得,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珑兒,我會跟你一起去尋找聖靈山的,但我不會要那樣的報酬,你看到庭院的櫻花了嗎?雪國的櫻花要燦爛漂亮很多,我的心願,只是在有生之年,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到雪國賞雪賞花……”
珑兒裝作平靜地點點頭,說:“好,我們就到雪國賞雪賞花……”
她伸出手,攥住他胸襟的衣衫,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那只手中。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她會忍不住落淚。
第二天,收拾好東西,永樂認為,往雪國,冰雪之地,極可能會找到第三個雪豹護法,于是一行人便下了天空之城,前往雪國。
下山之時,知道十四有飛行能力,永樂興沖沖跑到他身邊,說:“長孫十四,每個人都會武功喔,只有我不會,上次你把我帶上來時我昏迷了,但是現在,我好想試試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
珑兒說:“飛到一半變成了妖怪,把你撕成了兩半。”
永樂吐了吐舌頭,不敢了。
下山并不需要慢慢地走下去,天空之城有巨大金屬吊籃,吊籃中還有可以靠背的椅子,每個籃子可以坐三個人,人坐上去後,一邊觀賞風景,一邊由鐵鏈吊着,慢慢往下墜。
珑兒自然與永樂和宇文驀奕共坐一個籃子,長孫十四和雪耀塵坐一個籃子。
永樂不停左顧右盼,興奮地站起來,張開雙臂,仰臉面對着藍天,高呼道:“我在飛哦!我現在的感覺好像在飛!好開心哦……”
珑兒冷冷地說:“再吵我一腳把你踢下去。”
永樂朝珑兒作了個鬼臉,不情不願地坐下來。
長孫十四在一旁笑道:“不要緊,她把你踢下去,我會接住你的!”
永樂看了雪耀塵一眼,雪耀塵仍然是一幅很疏離的模樣,微微朝她點了點頭。
她跺了跺腳,噘起嘴巴悶悶不樂,這次是真沒有心情飛了。
宇文驀奕想起清早,她一起來,就吵到雪耀塵的房間,問雪耀塵為什麽要騙她,鬧得長孫十四府人盡皆知,見她經歷許多,處事仍未能成熟一點,又想起宮中四面楚歌的驀晨,昏迷不醒的國王,不知是敵是友的王後,更感憂心忡忡。
半個時辰後,終于快要下到山腳了。
宇文驀奕低頭望去,見到山腳下停着一輛熟悉的馬車,馬車前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伸出手不停地向着他們揮舞。
他盯着那人,奇怪地說:“婉兒?”
珑兒也見到了,且聽到婉兒不停地呼喊永樂與宇文驀奕。
她看了宇文驀奕一眼。
宇文驀奕壓低聲音說:“保持冷靜,不要輕舉妄動。”
永樂并沒有聽到這句話,因為她正俯身向着婉兒大聲地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