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孟闕有意同三娘湊到一塊兒,他本是來城裏尋南袖的,誰知偶遇了正在街上買菜的三娘…
“恩公,那不是南袖姑娘和楚公子嗎?”
孟闕也沒回應她,而是徑直走向了南袖,眼見鏡中的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南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慌亂之餘,倒是一旁的楚離先行與孟闕客套起來,“喲~孟兄同秦姑娘…也是來買花的嗎?”
孟闕斜睨了楚離一眼,只見後者正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睇着他,還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此時,避無可避的南袖只好放下鏡子回身,挑着眉等他下文,孟闕這才仔細觀瞧這簪了木槿花後的南袖。
仙子本就姝色尤甚,不加修飾已是美豔絕倫,簪了含香吐蕊的鮮花之後更是姿容傾城。
然而,再深究下去,便是方才楚離為她簪花的那一幕了。
“木槿不好,朝開暮落,不是什麽好意頭。”孟闕眸光一沉,取下南袖鬓發間的木槿,改而為她簪上了一朵開得正滿的栀子,“這個就不錯,不僅好看,還很香…”
賣花女親眼瞧見,當粉衣公子為這小娘子戴花時,小娘子竟嬌羞的微微紅了臉…難不成,這倆才是一對兒?這劇情撲朔迷離,只端端接過粉衣公子遞來的銀錢,她可是絲毫不敢再妄言了。
“走吧,我們去尋那更夫,這城裏親眼見過黑影之人就剩他了。”似是想起了什麽,孟闕招呼了不遠處的三娘,“秦姑娘,也請你跟我們一道前去。”
眼見孟闕還是不舍撇下那秦三娘,南袖氣悶地同楚離說道,“小明,我們還是識相點先走吧,好給別人騰空間呀~”
鬧別扭的小仙子亦頗為有趣…楚離勾了勾唇,十分的配合,“遵命,小紅。”
眼見兩人相偕離去,孟闕是既可氣又無奈,深知這小麻雀一旦鬧起了脾氣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只好随了她去。四人出城不久,便在路邊的一處茶亭遇着了白钰婉露,原是他二人已然獲悉更夫在城外的具體住址。
如此,六人便結伴一同前去,期間婉露見南袖頭上的花兒別致,便詢問其來源,可也不知是誰招惹了這嬌蠻的鎮南府小主,朱雀撅着嘴,神情恹恹的并不想細說。婉露也就不再追問了,反正打這秦三娘出現之後,她就沒怎麽開懷過。
走了許久,才見一土丘上建有一幢農屋,料想該是那更夫的住處了。幾人來至門前,孟闕輕叩門扉,“請問有人在嗎?”無人應答,他同白钰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略施仙法,破開了門鎖。
果然,那胡子拉碴的邋遢更夫此時正躺在條凳上困覺,卻是佯裝屋裏無人。
“怎麽又是你們?”漢子揉揉惺忪的睡眼,不耐煩地說,“我奉勸你們別找什麽黑影了,這只會讓你們厄運纏身。”
“此次叨擾,并非為黑影一事前來,”孟闕神秘一笑,一字一頓道,“是來同壯士說一門親事的。”
“親事?”更夫将才從板凳上起身,只怕是自己聽錯,“什麽親事?”
這跟我們來時說的不一樣呀,這老青龍在賣什麽關子?正當南袖狐疑時,孟闕朝秦三娘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這是秦姑娘,命比較硬,城裏的人不敢娶她,聽聞壯士的命格也是孤煞得很,我尋思着,這怕是上天安排的一段姻緣。”孟闕徐徐道來。
“什麽?”更夫和三娘俱是詫異。
“二位不若好好考慮一下,私以為,這的确是一樁好姻親。”白钰出列,幫腔道。
“恩公…你明知三娘…”身陷孤島的秦三娘只能緊緊抓住挽在手肘處的竹兜,就像當初抓着孟闕…這根救命稻草一樣。
可孟闕無心與她糾纏,只是離那更夫更近前了一步,語氣咄咄,“三娘聰慧貌美,勤儉持重,實屬宜室宜家的良配,壯士就不要再推拒了!”
被孟闕念叨得頭疼,漢子從板凳上下地,預備攆人,“不要不要不要,你們什麽毛病,大清早的跑到人家屋裏來說親…?”
“為什麽不要?”孟闕皺眉,困惑不解,“換做任何一個命格如此兇煞的凡人,有人願說媒,只怕都會高興的謝天謝地撫掌相慶吧~?”
“我又不是凡…”更夫突然噤聲。
“既然閣下不是凡人,那…”孟闕頓了頓,“莫非是神?”
衆人這才明了孟闕白钰的用意,看來這更夫大有來頭呀~皆是屏息靜氣,靜候下文。
“就知道騙不過你們…”
更夫沮喪的幽幽嘆了一口氣,忽而搖身一變,原本不修邊幅皮膚黝黑的粗糙漢子沒了蹤影,映入眼簾的是,一身七彩華服雌雄莫辨的美人兒。
這天上精美絕倫的仙衣南袖也是見過不少,但像眼前這般華麗的着實絕無僅有。細細一看,那外衫上沾着金粉的七色光華根本不是織物,竟是真的光點,随着仙人的一舉一動而起起伏伏四處游離。
南袖只有一個念頭,眼前這人,真是将天邊彩虹盡數披在了身上。
仙人長發及腰,發色卻是極深的绛紫色,只于頭頂草草绾了一枚小髻,斜插了一支骨釵便作罷。再瞧容貌,非是像她抑或白钰那種性別分明的美,眼前的仙人,美中帶着英氣,英氣中又帶有幾分妩媚,實在是難分男女。
“你究竟…是男是女啊?”她不禁問出了口。
仙人一個旋身坐回條凳上,翹着二郎腿,閑閑道,“既是神仙…分什麽男女?”
衆人絕倒。
既是神族,定然有真身,既然有真身,自是分雌雄,哪能不知道自己性別呢?
“無礙閣下會如此說,”孟闕勾唇一笑,“身為天地間唯一的真鳳凰,再分男女,已然沒有絲毫意義。”
天地間唯一的真鳳凰?
九鳳大神??
傳聞九鳳背覆七彩流光,只要稍一振翅,抖落的光彩掉入人間便會形成天邊彩虹…如此想來,他這身華麗麗的衣服便是依着自己的真身幻化而成的了。
“我已經盡力遮掩身上的仙氣了,你們怎得還是瞧出了端倪?”九鳳困惑撓頭,頗為不解。
“上神有所不知,你的仙氣實在是太過昭然,很難完全掩蓋,昨晚見過你之後,我和孟兄便已猜出你的身份,只是…”白钰頓了頓,将才說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緣何上神要煞費苦心的造自己的謠呢?”
對哦,既然城裏流傳的是魔化的九鳳大神在作亂,那為何,九鳳又要假扮更夫在城中大肆傳播這樣的流言呢?幹嘛要親自操刀幹這自損清譽自毀長城的事呢?
衆人把目光落在那豔冶的天神身上,狹長卻明麗的丹鳳眼微微一挑,九鳳輕飄飄說道,“因為他們很煩啊…”
“煩?”這畢竟幹系到天帝交付給自己的差事,婉露不由追問道,“還請上神明示。”
“凡人呀!”九鳳以手支頰,反問道,“你們不覺得凡人很煩嗎?”
在九鳳千千萬萬年的認知中,凡人——約等于煩人。不過眼見這幾人皆是一頭霧水的模樣,他聳了聳肩,勾唇道,“不過,你們這麽低階的神,應該也不會受到太多困擾~”
南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被藐視的…好徹底呀…
不過,也的确是如此。
九鳳大神,真身為披覆七彩流光翎羽的鳳凰,一朝得見,則天下安寧,自他現世的那一刻起,便成為萬世敬仰的神明。人們将他的形象描畫為圖騰,或鑄于鼎,或繡于袍,或刻于碑…數千年來,從不曾斷歇。
這樣的殊貴禮拜,就是專門被立廟的女娲娘娘也不曾領受過,更遑論他們這些小輩了。
但,神看待凡人,和看一朵花,一片葉,一只螞蟻…沒有區別。
人們對九鳳大神狂熱的迷戀與熱愛,最終,都成為九鳳不堪其擾的煩惱。
“你們随我走一趟天櫃山,便知凡人有多煩人了。”言畢,只見一陣光點閃爍,九鳳已沒了人影。
這九鳳大神他們也是頭一回見,言行舉止都怪異得很,是敵是友一時也摸不清,也不好妄自跟去。
“你們天界的人還真是有意思~”僵持中,沉默許久的楚離突然如是說道,轉而看向南袖,“小紅,走吧,小明帶你去冒險!”
“我們就去一趟吧。”婉露亦附聲。在下凡之前,她只當是人背棄了神,不曾想竟是神厭煩了人,這其中究竟有何曲折,她一定要搞個清楚明白。
如此,幾人便是下定了決心,掐了訣打算瞬移至天櫃山,卻聽見一句細細弱弱的探問,“恩公?那三娘…”眼見粉衫仙君意欲撇下自己而去,秦三娘不禁悠悠喚出了聲。
聞言,南袖略一頓足,這才應和了楚離方才的話,柳眉一挑,“小明,走,小紅帶你長見識去!”說完,也不管孟闕了,拉着楚離就沒了身影。
孟闕立在原地,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會看顧好南袖的,”婉露遞他一個眼神,“你先把這邊的事處理好吧,那邊見。”言罷,白露二人也一道離去了。
空曠的房間,如今只剩下孟闕和三娘二人。
“秦姑娘,仙凡有別,還請莫要再糾纏。”他無甚表情地說。
呵,仙凡有別?三娘卻是笑了,“你也覺得,凡人很煩,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