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扶着回廊的柱子,緩緩地爬起來,心情複雜難言,心中悲痛萬分。
庭院裏刮起一陣勁風,揚起無數花瓣。
星略一回頭,那風便迎面撲了過來,在她面前半尺處生生停住。
星擦着嘴角的鮮血,詫異地望着忽然而來出現在眼前的明日,以及他抱着的珑兒。
“陰月在哪裏?”明日撕啞着聲音發問。
星的淚湧出來。
“她……她被雲雀刺了一劍,她……她死了!将軍大人把她帶走了!”
“雲雀!”明日從牙縫裏蹦出這兩個字,臉色因極度憤怒而變得蒼白扭曲。
珑兒見他憤怒到已經忘了問陰月的所在,便代他問道:“将軍大人将陰月帶去了哪裏?”
星搖頭說:“好像是……是進宮吧,輕雲公主說宮裏有禦醫…………那死小孩……死小孩臉上都沒有一點血色……”
明日不等她說完,已如風般掠遠。
約摸過了一分鐘,明日終于停了下來。
偌大的園林中,庭院裏種滿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種得最多的,是櫻花。
假山溪流,荷塘碧波,縱橫複雜數量繁多的轉折回廊。
珑兒的目光停在一處花崗岩建成的圓形拱門上。
門上以石刻刻着‘寒雪宮’,門邊一左一右排着兩列穿着白色銀色盔甲的侍衛,在珑兒目光轉過去之時,已抽出腰間寶劍,迅速奔過來,将明日與珑兒團團圍住。
珑兒問明日:“這裏就是王宮?”
明日點了點頭,說:“這裏面,就是雪國女王的寝宮,将軍大人一定在裏面,陰月也一定在裏面,但是,那個宮門是玄鐵所制,即使是我,也無法穿進去。”
他一邊說話,嘴角裏一邊不停地留着鮮血,看得人膽顫心驚。
圍着他們的一衆侍衛,見到明日受的傷這麽重,并沒有放松警惕,反而落井下石地揮起劍攻了過來。
明日輕動一下,帶着珑兒從圈中閃出,對着宮門高聲喊道:“将軍大人!我是明日!你務必要出來!我一定要見到陰月!”
侍衛再次攻擊過來,明日再次閃開。
每閃開一次,就對着宮門大喊,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他動得越快,傷就越重,珑兒已經感覺得到他力不從心,她勸道:“明日,別這樣,放我下來,我們想其它辦法好不好?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明日驟然停下腳步。
緩緩地,把珑兒放了下來,說:“對,我要死,也不能連累你。”
“我不是這樣的意……”
珑兒的話并沒有說話,寒雪宮的宮門發出沉悶的響動,緩緩地打開。
珑兒感到眼前一花,明日已不見。
但到了宮門口,卻慢慢地退了出來。
珑兒側轉身,見到一把鋒利的劍橫在明日脖間。
明日慢慢地後退,宮門的門縫裏,亦慢慢伸出一只腳。
一個女人纖長美麗的腳。
那只腳踏慢慢地踏在地上,一個漂亮的少女出現在眼前。
少女正是輕雲公主。
她披着白色皮裘,皮裘內裏,居然也穿着像珑兒一樣極短的上衣裙子,只是,她的作風要大膽很多,那極短的裙子,還開了個叉,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總是令人擔心,會洩露出裙底風光。
輕雲一步出宮,身後的門便立即關上了。
她再次把手中劍向前一送,冷冷地說:“你想做什麽?別以為你是夕夏身邊的人,我就不敢動你?”
珑兒攥着手。
因為明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在顫抖。
他一定是非常擔憂陰月,非常想見到她。
若再見不到陰月,他會瘋的,恐怕連命都不會要了。
輕雲卻看準他這一點,目光中帶着玩味,唇角似笑非笑。
最後,她回眸,望向了珑兒,問道:“你很擔心他麽?”
她不過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
那雙眼睛,卻如同薛無淚那麽深沉狡猾,還有一種野獸般的兇殘。
珑兒極度不喜歡這個少女。
輕雲見珑兒不答話,輕輕地笑起來,說道:“擔心的話,你代替他吧,來!”
她以另一只手,抽出站在身邊一個侍衛的劍丢到她腳下,說:“你在脖上劃一刀,本宮馬上放了他。”
“我真的很讨厭你!”珑兒厭惡地說完這句話,握着青玉笛迎上去。
輕雲輕笑,一掌推開明日。
珑兒轉瞬出現在她面前。
輕雲手中的劍,迅速抵到珑兒脖中。
但珑兒手中的青玉笛,也抵住她的脖子。
輕雲再次輕笑,說:“誰的動作快一點?或許,誰的武器鋒利一點?”
話音未落,已毫不留情用力一割。
珑兒已經退遠了,扶起了明日,脖上有輕微的傷痕。
輕雲說:“逃得很快,但是,下一次,本宮不會手上留情!”
珑兒扶着明日走近她,說:“叫人把宮門打開,我們要進去!”
輕雲微擡起下巴,嘲諷地看着她。
“賤人,你憑什麽?”
一邊說,一邊以快得能以形容的速度,反手将劍刺進了珑兒腰間……
珑兒沒有料到,她竟還會有力氣刺傷自己!
明明已對她下了劇毒!
劍刺進了珑兒的身體,又被她抽出,再次刺過去時,珑兒被明日帶到了身後兩米之外。
輕雲如影跟随。
“住手!”
忽然間,宮門處,傳來秦夕夏的聲音。
珑兒的目光與他相撞。
秦夕夏的目光,自她的眼睛,飄到她腰間的傷,看着血不斷地淌下,臉色越來越難看。
“夕夏!”
輕雲把劍丢掉,撲到他身上,伸手吊在他脖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像恨不得把自己粘在他身上,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似的。
秦夕夏再次把目光轉到珑兒臉上。
淡漠的神色,淡漠的眼睛。
為什麽,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悅呢?
他不耐煩地推開輕雲,閃身到了珑兒身邊,從明日手上把她接過。
“我們走!”他對明日說。
“秦夕夏!”輕雲氣得臉色發綠,渾身顫抖。
但她無論如何發怒,都沒有用,秦夕夏三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人來到了一個海邊。
那海邊靠着一個高山,山腳有一座石屋,被雪所覆蓋,看起來像是冰雪築成。
屋中有一床一桌,有炭爐,并且還有滿滿的一袋炭,一個火折子。
秦夕夏把珑兒放在床邊,從懷上掏出金創藥幫她上藥。
明日問道:“陰月呢?”
“她會好的。”秦夕夏只是簡短說了一句。
明日蒼白的臉色終于有些緩和,看來,對于秦夕夏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深信不疑。
珑兒望着秦夕夏迷人的臉,心中在想,明日如此相信着他,那麽,他相信過誰呢?
“為什麽總是弄得遍體鱗傷?”秦夕夏一邊幫她上藥,一邊痛惜地說。
珑兒凝視着他,說:“秦夕夏?”
秦夕夏已經幫珑兒包紮好腰間的傷。
他無意中看到右腰處,那個錯縱複雜的傷疤。
像長孫十四一樣,他的心,是無比的震驚,因此,連她的問話,他都沒有回答。
珑兒又說:“雖然,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但是,我一直希望你會親口告訴我。”
秦夕夏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凝視她,說:“我告訴你的是我真正的名字,在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說過,我不會騙你的。”
“那麽,告訴我,你愛永樂,或是剛剛那個女子嗎?”她沖口問出這句話,問出以後,心中卻又後悔。
秦夕夏微一怔。
随即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殺傷力極大的溫柔笑容。
“我只愛你。”
“……”
珑兒有些不知所措,她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可愛,秦夕夏低頭凝視她,望着那櫻花般的唇,忍不住想要印下一吻。
在他俯身的一剎,珑兒伸出手,推開他,掌心按在他心髒的位置。
連胸膛都是冰冷的。
但是,曾經何時,她還感覺到這個胸膛是溫暖的。
他的心,已全是冰冷,不為了愛人而活着,而是複仇。
擡起頭,凝視着他的眼睛,說:“你的心,有太多的負累,那種負累,重得連你自己都負荷不了,拿什麽來愛我?”
秦夕夏立即就想起‘少女之吻’。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原來的他,只是為了複仇而活着而已。
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為了令那個深恨痛絕的人得到打擊,他不惜百般勾引永樂公主。
為了毀滅他的國家,他不惜與雪國結盟,不惜扮作喜歡輕雲公主。
這一切,做起來,原本是理所當然當之無愧的。
命運為什麽要令兩人相遇呢?
原來,從第一次見到她,凝視着那雙碧綠如波的水眸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是為了把她納到門下而接近她,但是,同樣的,也是因為,她對他有着難于抗拒的吸引力。
她不會知道,這麽多年來,只有居住在迷霧森林,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才能睡得安穩。
從前,每一夜,總會做着同一個夢。
種滿桃花的人間仙境裏,生活着心地善良的人們。
然而一夜之間,那片人間樂土,卻變得死氣沉沉。
人們在一夜之間被殺光,桃花源一夜之間被鮮血染紅……
每一夜,總會夢見成千的亡魂鮮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要求他為他們追讨那段血債……
如果不認識她就好了,就可以義無反顧地複仇。
現在,周旋在其她女人身邊,心會那麽厭倦。
然而,他卻不能放棄複仇。
一個背負着血海深仇的人,是不可能給予她幸福。
不能吻下去,不能連累到她,和他一起背負。
就讓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好了,即使與他背道而行。
于是,他說:“對,或許是我想錯了,或許我愛複仇和殺戮更多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