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琥珀 — 第 1 章 (1)

書名:月亮琥珀

作者:不二醬

內容介紹:

一個有關于月亮的愛情故事。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邏輯推理過程離奇古怪,荒謬離奇(邏輯倒錯)。主要表現為妄想。妄想是一種病理性的歪曲信念,這種信念與客觀事實、所受教育水平、文化背景等不相符合,甚至荒謬離奇,但患者确堅信不疑,無法被說服,也不能親身的經歷加以糾正。

方琥珀,建築學家的女兒,精神分裂,愛上月亮的女孩。她以為,她今生只好帶着似有非無無的愛情平淡的生活下去的時候,遇到那個與衆不同,帶着神秘的年輕老師--白珩。

他是誰?一個牽引芳心的路人,亦或是前世今生注定的伴侶?

她會否認出他的模樣,會否随着命運的牽引走向他。

跟随心動的感覺,一場別扭、可愛、深刻的愛情。

本書标簽:校園 專情 靈魂 青春 純愛 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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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2012年6月6日,比利時布魯塞爾——國際天文學聯合會。

這一天并不是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大會舉辦的日子,可是國際知名的天文學家們仍舊齊聚一堂,無論是已經離任的白發老前輩還是新上任的年輕小夥子,一個也不落。

會議室裏讨論聲此起彼伏,各不相讓。每個能坐到這裏的天文學家都是各自國家甚至世界上天文學的翹楚,對于這次奇異的天文現象各自都有一個判斷,并且掌握着支撐自己判斷的充分理由,誰也不能說服誰。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的臉上都有着相似的困惑和凝重。

這次的現象實在是前所未見的。

三個月了,月亮已經三個月不曾出現在黑夜裏了。除了月亮,一切天文跡象都正常。沒有陰雨連綿的天氣,甚至白天太陽正常普照,夜晚星星依舊閃爍的情況下,月亮已經不曾出現了三個月了。

國際天文臺擁有着全世界最先進的天文望遠鏡,清晰度是地面天文望遠鏡的10倍以上,可以觀測到1.6萬公裏以外的一只螢火蟲、拍攝上百個恒星、發現黑洞存在的證據、探測到恒星和星系的早期形成過程、甚至可以觀測到距離地球130億光年的古老星系,可是不管怎樣也看不清月球的軌跡。

從天文望遠鏡和衛星傳回的信息來看,地球與月球之間,似乎有一層類似于霧狀的物質擋住了視線和光。但是關于這種從未出現過的物質,任是最有資歷的一個天文學家都無法确定它的質地和形成原因。更加奇怪的是,經過勘測和調查,太陽系中其它星體都沒有絲毫的異常現象出現。這可是急煞了這幫老頭子了。

有的學者推斷:月球的軌跡發生了變化,使得它一直處于類似月食的被遮擋狀态,無法再反射太陽的光線;也有的學者推斷:地月之間的霧氣可能是另一個星體形成的最初狀态,夾在地月之間,遮擋了月球······

所有的推斷都似乎成立又似乎完全不能成立。

2012年注定是天文學上一個大的記事年。

淚水流了一遍一遍,枕頭濕了一透一透。

終于,似乎流光了全身的力氣和眼淚,她蜷縮在床上,身着一件素色的棉布連衣裙,呆呆的,只有偶爾虛弱一眨的睫毛象征着她的生命力。她的臉上滿是憔悴、蒼白,再也不似從前那個文雅,可愛的少女。

三個月了,他已經不曾來見自己三個月了。

她要睡覺,要睡覺!只有夢裏他才會出現,她才能看見他,觸摸到他。

“他來了······他來了······”,門外嘈雜的聲音和急切的高語是那些淳樸的村民對她的關愛。

她快速的起身,許久未進餐的身體猛烈地搖晃了一下。打開兩扇古香古色的雕花木門,順着村民指的方向,沿着青石板道路,她拔腿就向那片曠野跑去,不管不顧,在風中,猶如一片樹葉。沿途的鋪子裏,燭光溫暖,語笑嫣然,這是晚飯的時間。

在世界末日和這樣奇異景觀的陰影下,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的凝重,民衆都選擇盡量的呆在家裏,看着電視上的報道,守着家人。路燈昏黃的街道上,空空如也,百貨大樓,摩天大廈頂上的廣告播放着乏人問津的廣告。

夜晚的天空中依舊沒有月亮,很暗。可是那片曠野卻是異常的光亮——那是一種泛有土黃色的光亮。

她看見了,在那一片曠野的中央,她看見了——月亮很大很圓,低低的懸在曠野上,沒有接觸地面,他是屬于天空的。顧不得滿是荊棘矮草的地面刺着光着的腳,她奔向他,沒有絲毫的遲疑。

她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許久,又靜靜的坐下,用那種最孤獨的姿勢,雙腿微微蜷縮,手臂牢牢地圈着膝蓋。她沒有眼淚,只是用空空的眼神望着他。他亦無言,在漆黑的夜裏,發出淡淡的光亮。

“你可以觸摸我的心。”

他的心是一種冰涼的脈搏,是中間摻雜着些混沌的透明黃色球體。待她的手拿開的剎那,他的內部變成了徹底渾濁的堅硬石塊。

“我不能自私的只屬于你。”

“我的使命是普照大地。”

“我的靈魂永遠給你。”

他們靜靜的守在彼此身旁,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遮住了悲傷的臉和眼睛。

只有這一次······

只有這一個夜晚······

☆、一(1)

手中只喝過兩口的礦泉水,随着車子的行駛微微晃動,偶爾路遇坎坷的時候猛烈地搖晃一下,随之産生一些細小的氣泡緩緩地上升,到水面,破裂。

一直盯着晃動的水面和那些上升的氣泡,此時的我還真的像是一個精神疾病患者。

病例單放在車前的收物欄裏。姓名:方琥珀;性別:女;年齡:18歲;病情:輕度精神分裂,複查。

上大學之前的最後一次複查,一切正常。

很奇怪,自從去年進入精神病療養院開始,那些幻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甚至是在夢裏也沒有。

盡管我曾經那樣的相信他是真實的,可是事實一次又一次的警醒我——它真的是假的,它只是我在高二繁重的學習和生活壓力下産生的一個幻覺。作為證據的有:按照之前的召喚方式,我将右手握拳,輕輕地放在胸口,閉上眼睛,心中默念“結璘”,但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過,仿佛真的像最後的那個幻想裏他說過的那句:“只有一次,只有一個夜晚······”;還有,幻想中的我是能夠在古代和現代之間來回穿梭的,橫梗着幾千年的時光呀,我就那樣赤裸裸、華麗麗的穿梭着······

當然,這些都沒有關系,反正全國最權威的精神病專家也堅決果斷的判定我是精神分裂症了,我也不用掩飾什麽了。

從2012年的6月7號早上開始,到2013年的6月6號晚上結束,我在療養院裏住了整整一年,一天也不差。其他人在高考的強壓下抓着頭發咬着牙努力刻苦的學習的時候,我在療養院裏度過了我本應苦難的高三時光。6月7號早上,出發,去參加高考。

當然,去年那天早上,警察在公園的樹林裏找到神情渙散的坐着不停說着說瘋話的我時,爸媽吓壞了。放下了最重要的工作,爸爸甚至直接放棄了下午要去南非的計劃,送我到了醫院。經過醫生的檢查,判斷我是因為繁重的學習壓力和長時間的精神孤獨而産生精神分裂症狀之後,包括護士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堅決不同意我在療養院裏繼續複習的。對于爸媽來說,再怎麽經常出差、不關心,我畢竟是親生而且是獨生的。但是,看到我自從住院開始就沒有任何的情況出現的時候,也就松了口。誰也沒想到我最後能考到六百三十六這麽好的成績,估計醫生們也正在懷疑他們療養院的藥品是不是假的呢。

其實這都歸功于在療養院裏實在是太無聊了,無聊到我只能看書學習了。我不太跟人講話,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愛講話,主要是那段時間我習慣了不講話。一來總不能總是自個兒跟自個兒講話吧,那就實實在在是精神病了;二來不亂說話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天知道你哪句話說出去就被護士當成是精神病發作拉去打兩針。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有時候會和那些和我一樣的天涯淪落人們(病人們)說說話,感覺他們瘋瘋颠颠的語言還挺有趣的。不過時間長了,突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越來越能理解他們的行為和思維,感覺他們其實和我是一樣的的時候,頓時害怕了,打了個冷戰:我怎麽能和他們一樣呢?他們怎麽能和我一樣呢?于是就果斷的杜絕了和他們的一切來往,除了隔壁那個稍微正常的音樂家以外,再也沒有和其他人交談過了,只是偶爾在彼此都正常的時候打打招呼而已。這也就讓我騰出了大量的時間來閑得發慌。終于就在我要閑的長毛了的時候,我決定,還是學習吧,趁着在療養院裏,壓力大了精神分裂的時候還有人關心的好時候,早高考了早好,省的到時候又得折騰。

“小珀,把你手上的水遞給我。”駕駛座上專心開車的媽媽轉過頭對我說。我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手上我喝過兩口的水,“我喝過了,你要不忍忍。”

她的表情僵了僵,随即又笑了,騰出一只手來摸在我的腦袋上,很溫柔,像小時候那樣,“傻丫頭,還生氣呢?”我沒理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媽媽主要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廣州沒人照顧嘛,還真跟我杠上了,什麽時候脾氣倔成這樣了。”

“這麽多年在家也不一樣沒人照顧,現在我十八了,都習慣了。”我還是沒回頭看她。

她放在我腦袋上的手明顯的頓了一下,又拍拍我的腦袋,笑着說:“跟小狗一樣,還記仇呢!我和你爸那不是工作忙嘛。算了,我不喝了。”然後大手在我的腦袋上胡亂的揉了幾下。

我伸手把被她弄亂的頭發理順,“爸爸什麽時候回來,我走之前能見到他不?”

“周末,周末就到了,到時候一起去接他。”

“我不去。”

我可還記得呢,剛才醫生給出我已經完全正常,只需要以後每年來複查的診斷的時候,我媽媽臉上那喜不自勝的笑容,不斷地感謝主治醫生,臨走前大手一擡,除了我這一年的醫藥費以外又劃拉了二十萬給療養院作為感謝,也作為他們對社會的愛心,更作為他們所謂的對我的補償。

我就不懂了,我爸爸每年拼着性命賺來的錢,難道就是為了花的這麽帶勁?更不懂媽媽這些年成年加班,爸爸這些年經常出國,對我不管不顧的,這會兒又劃拉了幾十萬給別人獻愛心算是給我的哪門子的補償!而且他們不知道,因為害怕吃藥會變蠢,每次那些穿着白大褂,金絲眼鏡下透着精明的醫生監視我吃藥的時候,我都會偷偷的将藥壓在舌頭底下;為了避免他們給我注射藥劑,我不哭不鬧,比正常人還不正常,配合醫生和護士的任何治療安排。我又不傻,傻子都知道治療精神病的藥物會影響智商。所以,這錢花的就更冤枉了。

不過沒關系,讓他們花,他們不缺錢,他們缺的是時間和愛。

雖然我這次的病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們,不過索性我生病以來,他們的時間貌似多了很多。以前總是好幾天不見人,住院的時候雖然爸爸還是會經常出國,但是幾乎每天媽媽都會來陪我過夜。所以,這病其實生的也不全是壞事,挺值得其實。

“唉。你說你這次去那麽遠的地方······西安離廣州可是兩千多公裏呢,氣候相差也很大,都不知道你能習慣不,這剛出院的,還選了那麽難的科目。”上了高速,車流不再那麽擁擠,媽媽騰了經歷出來,微微偏頭看着我不那麽生氣了,就繼續說。

“那你們是想讓我選什麽,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也學建築?”

她微微的嘆了口氣,“不學建築學個其他的都挺好的,西安交大經管也挺好的。至少學起來輕松點。”

她也知道我這麽仇恨建築呢。這次不管他倆怎麽反對,我都不聽,我選的是廣州S大的統計學。

“我就是要離家遠遠地,我就是要學統計學,累死我自己。”我扭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不想讓她看見我紅紅的眼圈。

“小珀,什麽時候你能這麽厲害了,說話就好好說。”

“嗯。”我不找邊際的輕嗯一聲,也知道剛才我太過分了,怎麽說她都是我媽。

“算了,要去就去吧,你爸都沒說啥,就當是鍛煉鍛煉。眼看着我們倆可不就老了,以後路還是要你自己走。”嘆了口氣,她繼續說,語氣裏有着惆悵,不舍和無奈。

聽着她說,突然我就傷心了,心裏空落落的,有點氣自己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回過頭,叫了一聲媽,眼淚就情不自禁的掉下來了。

媽媽的表情慌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擦我的眼淚,語氣裏滿是心疼,像小時候一樣,“寶貝兒,別哭,啊,想爸媽了就會來,坐飛機回來也就兩個小時,啊,別哭。”

我抓着她幫我抹眼淚的手,指着車子前面說:“你再不看路就撞了。”

她噗嗤一笑,“是呀,我寶貝女兒還在車上呢,得專心點開車。”

突然我就更委屈了,淚吧嗒吧嗒狂掉。

看着哭的稀裏嘩啦的我,她把車子開下高速,停在路邊,一臉溫柔的伸出雙手摟住我,輕聲的哄着我:“寶貝呀,別哭了啊。媽媽以後再也不丢下你一個人了,嗯。”

聽着她懊悔的聲音,我又不對勁了,現在才知道後悔呀,我都這樣了,來不及了!

扒拉開她摟着我的手,抹抹眼淚,僵硬的一笑,“我沒事了媽媽,走吧。”

在我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她一直看着我,沒有什麽表情。

☆、一(2)

今天爸爸回來。

已經有五六年了。除了去年我生病住進療養院之外,每年六月份的時候他都要去非洲一個多月,今年也不例外。

我爸爸畢業于清華大學,建築系。上學的時候便因為出色的建築設計感和認真的治學态度受到了建築系院長,時任國家科學院院士夏禹先生的賞識,經常跟随他參加國內外的建築設計比賽,拿過不少獎,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本科畢業後,繼續跟随夏禹院長攻讀碩士學位,順便幫夏禹院長帶一些本科生的建築基礎課程。

媽媽是爸爸本科畢業後帶的第一屆學生。我一直感覺媽媽長得很美,不是漂亮的那種,而是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精致與文雅,波浪卷的頭發,化點淡妝,喜歡穿很有感覺的黑裙子。據爸爸所述,當年媽媽在建築學院那個盛産校花的學院裏,長得并不算是很出色的,性格也比較安靜。但是,吸引他的卻是媽媽孜孜不倦的态度,和精準無誤的繪圖精神。是的,建築學經不起一絲的馬虎。

對建築學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建築繪圖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瑣碎,精細,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耐心。于是就是媽媽這一份不同尋常的耐心,安靜平凡的她打動了一個年輕建築學家的心。從此,他對她展開了激烈的追求。

媽媽曾悄悄告訴我,其實當年她是有一些小心機的。比如,第一次見到這個幹淨儒雅的年輕老師時,她就偷偷的喜歡上了他。但是她知道,想要得到一個頗有名聲的見習建築學家的好感,憑她并不出色的面容是做不到了,于是她努力每一堂課都認真的聽;每一次的繪圖即使徹夜不眠都要做到最好;常規的科目她門門全優;女生們都抱怨的野外勘測課,她背起行李就走······她想用她的孜孜不倦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啧,一個漂亮又優秀的女學生終于打動了看似成熟的毛頭小子的心。

爸爸研究生畢業,憑借在業界的名聲,開了一家建築事務所,經營的還算好。一年後,媽媽大學畢業,兩人就結婚了。

當然,當年的這些事情到底如何,我都已無從考證。但是自我記事開始,爸爸媽媽之間那種溫情的眼波流轉,幽默的相互逗趣都是我真真切切體會到的。

可是,似乎他們的愛太過濃烈。恰如幹柴和烈火,一碰即燃,轟轟烈烈。最終燃盡了激情,燃盡了愛意,彼此的厭倦和疲累也那般的真切,強烈。

還記得五六年前,當時我大約剛上初一。冬天。那段時間回到家裏,總是感覺爸媽的神色都有一點疲倦,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是在家裏,他們從來不會流露出任何的負面情緒,所以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

事情發生的悄無聲息,不露痕跡。那天下着大雪,世界全然一副雪白的世界。我上完繪畫課回到家裏,已經晚上九點了。不管再忙,都從來沒有超過晚飯時間回家的爸爸不在家。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神色看起來挺輕松的,至少比前幾天好多了。她為我準備了紅豆湯圓做宵夜,吃完宵夜,洗了澡,爸爸還沒有回來。媽媽開始有一點慌了,我能感覺到她極力壓下的不安。

十一點,睡夢中我有點渴,便起chuang去客廳喝水。睡眼惺忪的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聽到客廳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我有點害怕,放輕了手腳微微将門拉開一條縫,向外看去。客廳裏開着一盞暗暗的臺燈,媽媽還坐在沙發上,沒有看電視。爸爸剛進門,扒拉掉鞋子和外套換上拖鞋,向裏走着。看到沙發上還在等着他的媽媽時,腳步一怔,輕松地嗓音中帶着疲累:“你還沒休息呀?”

“嗯。”

“事務所我賣了,”語氣依舊輕松,頓了一下,又不着痕跡的說,“買了去雲南的票,明天早上八點的,”又頓了一下,“我先去休息了。”

說完,沒等媽媽回答,轉身便走進卧房。

直到現在,我依舊還清晰的記得那天晚上客廳裏媽媽微微抽涕的聲音,和爸爸輕松的語氣裏微摻的責怪和無奈。

那是爸媽的第一次争吵,沒有由頭,甚至沒有口舌之争。也是最後一次。

爸爸在雲南遇到了一個故友,呆了一個多月,後來便跟随他轉業去“賭石”。他們做得是最初步的,将石頭從山裏挖出來的工作。憑借着建築學學過的一些地理知識和天生的好運氣,爸爸的賭石工作也做得風聲水起;媽媽繼續留在建築界,但是換了公司,也換了職業,轉行做建築預算。

後來,在我的記憶力,爸爸媽媽再也沒有争吵過,但是他們呆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短,流轉在家裏的溫馨也顯得很怪異:爸爸依舊健談柔和,媽媽仍然娴靜溫柔,但偶爾兩人同時在家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疏離的笑容,似從前一般的那種情誼不在了,相敬如賓,可惜只敬不愛。

我一直認為,這樣的家庭變故比一個人的死亡還要讓人更加的心灰意冷。因為至少死亡可以帶走活着的人一生的挂念,然而,這樣沒有情誼,突然驟冷的感情,真的讓人感覺窒息。

于是從小想要一個如同爸媽一樣愛情的我,在他們的冷落下,在他們對彼此的情感突變下,變得冷心冷情,不再相信愛情。從小鐘愛建築,勵志成為像我爸爸媽媽一樣出色的建築師的我,從下為了實現夢想學習畫畫的我,慢慢的放棄了畫畫,放棄了學習建築學的念頭,放在床頭的那本《貝聿銘全集》也再也沒有翻過了。

我不想要一個不幸的家庭,更不想要一個可能會精神分裂的女兒。

對于他們,我不是不怨。

可是最近,我突然很想畫畫。

複查回來後,我便翻翻找找,找出了之前學畫畫的工具,很齊全:各類鉛筆,2B的、6B的、炭筆;素描紙;還有一本用了一半的速寫本——

速寫本上有三幅畫。

第一幅畫,一朵郁金香,含苞待放、枝葉飽滿,馥郁,優雅;

第二幅,一個天真的孩子,拉着風筝線在溫暖燦爛的四月天裏奔跑,天空中一只蝴蝶狀的風筝搖搖曳曳的飄蕩,孩子臉上蕩漾着天真幸福的笑容;

第三幅,一對滿臉皺紋的老人的側影,靜靜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手攜着手,肩靠着肩,他們的面前是随風浮動的楊柳和一鏡微微漣漪的湖水,像極了他們平凡的一生。

我想起來,這是我最後一次去公園寫生的時候畫的。那個時候的我是幸福的,眼睛裏也只能看得到幸福。那個時候,我總是想給爸爸媽媽畫一幅畫,但是又覺得自己的畫工還不夠好,拼命地練習,我想要畫出最美麗、最幸福的他們。可是最終,錯過了,什麽也沒有留下。

時光就是這麽奇怪。

有些能力,一旦學會,就終生不忘。畫畫便是這樣。

翻開速寫本,抓起筆就畫了一輪圓月,在清冷的海上。氤氲的水汽,像是最深沉的悲哀。

其實一年以來,我是怕見到月亮的。這一次,我端詳着這幅畫,許久,感覺精神上沒有什麽異常情況,慢慢的撕下那幅畫,夾在床頭的《貝聿銘全集》裏。

爸爸下午四點到,出發的時候,媽媽供職的建築公司突然來電要求媽媽即刻回公司,我猜測原因可能是媽媽做得建築預算出了點問題。

媽媽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穿戴整齊,等在車子旁邊的我,對着電話語氣嚴肅的說:“對不起,我現在不能過去,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說完,不顧電話聲裏的咆哮,果斷的挂斷了。

回頭拉着我的手,笑嘻嘻的:“走,接你爸去。”

我這幾天難得好脾氣的回了一聲:“嗯。”

等我們到了機場,剛好四點。爸爸拉着行李箱從出口走出來的時候,我感覺我有幾輩子沒見過他了。

爸爸穿着那件五六年前我們一家一起出去逛街時買的白襯衫和迷彩褲,袖子卷過了胳膊肘,胡子有點長了、臉黑了許多,有點邋遢,眼睛卻依舊有神,還是帥帥的,是很犀利的那種帥,不修邊幅。

看見我們的時候,爸爸揚起一臉的笑容向我們招手,牙齒白白的。走到我身邊,一把摟過我:“我看看,我閨女張結實了沒有,嗯?”

待他放開我,我不客氣的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嗯,不錯!小夥子挺精神的。”

他又哈哈大笑。餘光中,我瞥見我媽媽的臉上,有久違了的幸福的笑容,很安靜,很舒服。

我們上了車,還是我媽媽開車。爸爸躺在後座上,我坐在媽媽身邊的副駕駛位上,一路上聊着他這次去南非的經歷。突然他從後面彈起來,看着我說:“前幾天記得複查了沒?”

“嗯,四天前去的。醫生說已經沒事了,記得每年去複查一次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媽媽一邊開車,一邊看着倒車鏡裏的爸爸說。

“那就好。”又想了一下,問道:“醫生都問你什麽了?”

我想了一下,不着痕跡的說:“問我知不知道之前的感覺是幻境,我說知道;又問我還有幻境出現沒,我說沒有,已經一年都沒出現過了。”

他說:“那就好,好了就好。”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媽媽,低下頭玩手。

其實醫生還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相不相信那些幻境,我說,我不信。但是,我不想告訴他們。

回到家,還沒收拾收拾,爸爸就興沖沖的跟我說:“小珀,你猜爸爸給你帶了個什麽好東西回來?”說着,一臉神秘兮兮的看着我。

我也神秘兮兮的看回去:“什麽呀?”

他笑着拉開行李箱,拿出一個木盒子給我,沖我揚一揚頭:“打開看看。”

我沖着他眨眨眼睛,打開盒子,木制的盒子裏躺着一個玉質的書簽,上面有一句話,是法語的,我爸爸最喜歡法語,大學第二外語就學的法語:Bébé,Jet’aime(寶貝,我愛你)。

我拿起這塊玉,假裝漫不經心地翻着看了看,眨着眼睛問他:“和田玉?南非不是産寶石嗎,難道也産玉?”

他撫了撫額,看着完全不上道的我,嘴角一抽:“我去洗澡了。”

我媽媽看着他無奈的身影,和在他背後笑的不亦樂乎的我,噗嗤一笑,手指戳了戳我的腦袋,“你這個丫頭!”

我将玉握緊在手心裏,觸感細膩、溫潤。

其實我真的很高興,他們在乎我我就高興,哪怕送我一塊磚頭我都高興。

晚上我睡得很舒服。

早上起來的時候,媽媽準備了早餐,爸爸拖着疲倦的身軀,匆匆吃了早餐,準備去睡覺。昨天晚上他倒時差,一晚上沒睡。

要走進卧房的時候,突然回頭沖我說:“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又怕電視機吵到你們,下樓去瞎溜達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穿着白襯衫,米色褲子,長得很像金城武的男孩站在樓下,琥珀你認識不?”

我認真的想了想,扒拉一口稀飯:“不認識,怎麽了?”

我爸爸仰天一嘆,惋惜的說:“唉,還以為是追你的呢!”又嘆一聲,“唉,你都不認識,那麽帥一帥哥,我想要是能給我做姑爺該有多好呀。”說完便搭拉着拖鞋進房去了。

我沒說話,白了他一眼。心想:金城武呀,多帥呀,能給你做姑爺!

☆、二(1)

九月份的廣州真的很熱。空氣似乎是停滞的,沒有一絲風,陽光也好似對這個城市特別的關照,拼命的普照,地面上熱氣騰騰如野馬,整個人像是進入了一個爐火旺盛的高壓鍋,上下都蒸的發昏,動辄就是一身汗。

開學兩個星期了,我還是不能适應,除了上課,平時窩在開足冷氣的寝室,絕對不出門。今天早上檢查了一下零食盒子,發現早餐吃的面包沒有了,于是現在的我便提着剛剛買的面包,走在擠滿車子的校道上,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巾擦汗。突然有些想念西安涼爽的秋季,天高地闊,空氣幹爽,雖然偶爾秋老虎也會來作祟,但是只要一場雨,秋的氣息就更濃一點。

高三暑假的最後一個月,我過得還算幸福。爸爸自非洲回來後便一直很有空,呆在家裏,他說要等市場那邊對這次帶回來的石頭的鑒定結果。偶爾我們下下象棋,我的棋技極爛,是在療養院的時候從電腦上學的,但他還是老輸,這讓媽媽不住的感嘆:真是隔行如隔山呀!介于近幾年房地産業的蓬勃迅猛發展,媽媽公司還是一如既往的忙,不過不再加班,晚上媽媽做飯的時候,我會呆在廚房裏陪她。

這樣一家人在一起,平靜溫和的日子我覺得很幸福安心。

高中初中同學在八月底的時候辦了幾場聚會,意義大抵是作為終于結束了苦難的高中,可以肆意享受自由舒适的大學生活的開幕式。這些開幕式大抵有相同的模式:吃飯、唱K、喝酒、通宵。高二時,我生病,以前總在一起玩的朋友就被我慢慢疏遠了,漸漸地便沒什麽比較好的朋友了,平時只是和前後桌的人說說話,所以他們找我的時候,我很感動,沒想到他們還記得我,願意跟我玩,也便去參加了兩場。

記得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情節。

我們在KTV喝酒唱歌,微醺之時,一個我已經不大記得的男同學拉着我的袖子跟我說:“方琥珀,你知道我喜歡你對不對。”是肯定句。他繼續說:“我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了,可是你總是不理我,他們說你有男朋友,”他抹了一把眼淚,聲音都有些飄忽,“你說你有男朋友沒?”

沒待我回答,旁邊來了一個同樣微醺的女生,應該是我住院時才轉來我們班的,我不認識。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拉過男同學的胳膊,另一只手食指對着自己,對着他嘶吼:“王碩,你看清楚,我才是你女朋友,你丫的是不是表錯情了?”

看着他們糾纏在一起,我覺得很好笑,情侶也不過如此。站起身來,踩着有點飄的步子,拿起桌上的一只沒人用的話筒,扯着喊了一嗓子:“不再幻想,你的花海,有一支薔薇能夠享受唯一寵愛······”

“方琥珀!”有人叫我。

我一回頭,看見葛菲菲站在馬路邊上,張着嘴巴,神情緊張。沒來得及笑她,側身便感到了猛烈的撞擊。我醒覺過來的時候,便已經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

是哪個不懂事的司機?不知道在校道上不能開快車嗎?還開着奧迪A8!

可惜我白白的短褲呀,粘了一地的泥土!可惜我白花花的美腿呀,蹭破了一大塊皮!可惜我剛買的面包呀,全滾到了地上!可惜······

可惜,這個司機長得真帥呀!白白的皮膚,修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