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37 章

明明是青丘的狐貍大鬧淩霄殿,奪走了他的天後,憑什麽,憑什麽這群狗屁倒竈的神族,要他自行退位?

他辛苦培植了數千年的道仙軍團,這次傷亡慘重,他們也不過是瞅準了這一點,才敢如此嚣張跋扈…

可廢天帝的呼聲甚嚣塵上,一如當年,要将那所謂走火入魔的先天帝推翻一般的群情激憤。寂遙心中明白,這群神族,自是已找到了新的——要扶植的傀儡天帝了。

他孤立無援,他焦頭爛額,正值風雨如晦之際,一襲紫衣的仙人如同天降。

吵鬧的淩霄殿瞬間安靜下來。

“拜見東王公!”一衆神仙一改之前的趾高氣揚,畢恭畢敬,顯現出了絕對的臣服。

東王公回身,看向那禦座之上的道人天帝,輕勾唇角,淡淡道:“才坐了幾天帝位,便穩不住朝堂了?”

“是寂遙無能。”他垂眸。

“聽說那白钰已經入魔,你們可有對策?”東王公面向滿堂噤若寒蟬的衆仙,冷嗤一聲,“更大的危機明明就擺在眼前,爾等不想着如何解決,反倒搞起清算來了?”

“微臣知罪!”

在場的神仙幾乎同時下跪,齊聲向東王公告罪。

“寂遙功過如何,天道自有判罰,還輪不到你們來置喙,可懂?”紫衣仙人眯起了眸子,警告意味十足。

“臣等——謹遵東王公訓誡!”

“寂遙,本座不願看到天庭一盤散沙,自相傾軋,叫六界看了笑話。”更何況,張百忍只剩三世劫難就要歸位了,要是看到天宮亂糟糟的樣子,估計又要頭疼着急了。

他一頭疼着急,就又雙叒叕沒空理他了。

“請王公放心,寂遙自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定不負王公所托。”寂遙拱手告禮,很是恭敬。

紫衣仙人微微颔首,如來時一般的突然,又瞬間沒了身影。

得了東王公的力保,一片混亂的前朝才算平靜了下來,雖仍舊暗潮湧動,但無人再敢于明面上興風作浪,寂遙總算是保住了帝位。

但這并不是寧笙嘆氣的緣由。

如今寂遙人心盡失,岌岌可危,她的父親太上老君,曾數次勸說她離開紫微宮,甚至,甚至還勸到了陛下跟前,說什麽老君殿人手不夠,需得她回去幫襯。

這是什麽爛借口啊,以老君殿的門楣,要招多少仙侍招不到,怎會人手不夠?

禦座上的天帝,坐得筆直,經此一遭卻依舊氣勢不減,只見他沉吟片刻,悠悠說道:“若是老君殿人手不足,本座會撥幾個得力的屬下過去幫襯,但寧笙為我天庭的掌事仙子,身居機要,不能說來便來說走就走,還望老君體諒。”

這話兒說的客氣,但毫無回旋的餘地,也虧得是現在的天帝蒙了難,若是以往,只怕也不會好聲好氣的同他說這多。寧笙雖非他親生,但他對她疼愛有加,一直視如己出,寧笙對天帝是什麽心思,他不信寂遙看不出來…之前的天帝寂遙風光無限,現在的他四面楚歌,他又豈能放心自己女兒繼續跟着他,去覓一個未蔔的前途呢?

“陛下還年輕,還沒有做過父親,自是不知臣下心中的忐忑…”

哼,沒做過父親?寂遙冷了臉色,暗下攥緊拳頭。

“老君…究竟想說什麽?”他不動聲色。

“當初寧笙執意入紫微宮,臣下本是想她好生歷練一番,承蒙陛下不棄,對笙兒信任有加,并委以重任,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他頓了頓,繼而說道,“只是自從她被破格提拔為天庭掌事仙子之後,這風言風語就沒斷過…笙兒終歸是要長大嫁人的,歷練要緊,這清譽也得顧啊!還請陛下,理解臣下身為人父的一片苦心…”

說完,俯身跪拜,行了大禮。

沉吟了片刻,寂遙才冷冷一勾唇:“本座知曉老君的意思了,你說的,是‘避嫌’吧?”

“臣下所言為何,陛下自有聖斷。”

“換了任何人,聽君一席話,只怕都會撤了寧笙的職務,放她離去…可是,本座是不會這樣做的。”

“陛下…”老君擡首,面上皆是不解。

寂遙端起茶盞,姿态優雅地呷了一小口茶水,将才說道:“本座最不喜的,就是将私人情感摻和到公事裏來。本座待寧笙,就是一個合格且得力的屬下,至于別人怎麽想,與本座無關,我也沒有興趣了解。懂嗎?”

這一番話,說得老君是啞口無言。

果然,寂遙就是寂遙,無論他是風光,還是落魄,他逼人的氣勢依然能壓的人支不起頭。

“避嫌,避嫌…”天帝嗤笑,将茶盞擱回禦案,幽幽道,“也得有嫌可避不是?”

立在勤政殿門外聽完全程的寧笙,說不出是悲或喜,只是難堪地笑了笑。

在老君的無言以對中,這件事很快就揭過了,她如往常一樣盡心盡力服侍天帝。她知道每天夜裏,紫微宮主君寝殿都空無一人,天帝每晚都在琅嬛閣留宿,就像婉露還在世時一樣。

當然,心急如焚的天帝沒有時間去沉溺緬懷,他眼下最着緊的事,便是翻經閱典尋得一個法子,為婉露仙子的魂魄重塑一具肉身。

其實造肉身的方法并沒多難,哪吒三太子不就是蓮藕做的肉身嗎?然而她的陛下要求太高,嫌蓮藕做的身體太過脆弱,他一定,一定要為她尋一具最好最好的肉身…

她的陛下啊,大概是這世上…最無情的癡情種吧?

尋到辦法的那天,也是白钰攻上天庭的那天。

天帝的面上是出奇的平靜,像是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白發黑衣的妖君再次展現了他駭人的實力,一路從南天門打到最北端的紫微宮,他所向披靡,他橫行無忌,他身後是哀鴻遍野,一片狼藉。

可他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妖異的紅色瞳眸正牢牢注視着,端坐于禦座上儀态端方鎮定自若的天帝。

寂遙奇異的發現,終于…他們終于調換立場了。

看看眼前的白钰,他瘋狂颠亂的樣子,哪還有半分…曾經的冷靜自持?而他——那個嫉妒到發狂,那個偏執脆弱的他…終于可以平靜的,面帶微笑的,好好去欣賞這般失态的白钰了。

這個美妙的發現,讓他心情大好,即使,即使被白钰打至重傷,吐血不止…

他仍是輕蔑地笑着。

死了也好,讓玉珠随同他一起破碎,讓他和婉露一同逝去再不分離,就留這該死的狐貍,長長久久的…獨活下去。

畢竟婉露的遺言,這讨厭的白狐貍總歸是要聽的。

哼,你有她的遺言,但我也不差的,她也…她也給我留了信。

此時的白钰已完全被黑影所控制,四周吹起因他而生的狂躁罡風。黑袍獵獵作響,一頭白發在風中狂舞,一雙紅瞳幾乎已快被黑焰完全覆蓋,連同兩頰的妖紋竟也染上了些許墨色…

他離徹底堕魔,只差一點點了,只差一條…

仙人的性命。

“殺了他,殺了寂遙,你看看他桀骜不馴的模樣,他甚至到現在…都不曾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感到一絲絲愧疚…你說,他該不該死?”

該死啊,怎麽不該死?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以消他心頭大恨!

白钰面無表情地提劍,對準寂遙胸口——金丹的所在處,正欲一劍貫穿,結束這紛繁複雜糾纏不休的一切…

“婉露還有救!!!”

剎那間,狂躁的罡風驟然停息,渾身升騰的黑氣消失無影,一身皂袍重新周正,飛揚的雪白發絲慢慢落回他單薄的肩背…那雙被魔氣侵染的紅瞳,

瞬時清明。

墜落。

墜落…

無止無盡地…

墜落。

南袖,你為何…要跳這歸墟?

因為他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為何,他不在了,你也不想活?

為何而活?

為這日月光輝?為這六界山水?為這四海碧波?為這花葉草木?為這飛禽走獸?為這芸芸衆生?為這漫天神魔?

我早就看膩了。

你才四千歲,你怎會看膩呢?

是啊,我才四千歲啊,為何,為何會覺得這般厭倦呢?厭倦的,只想閉上眼睛,隔絕一切喧嚣,任憑疲憊的身軀向無盡的海底慢慢沉去。

在一片漆黑的海底,忽而有一身着道袍的長者迎着紅衣仙子浮上來,将心跳已停止許久的朱雀輕輕攬入懷中。

垂眸睇着懷中陷入沉眠的仙子,他不禁露出一絲微笑,面帶欣慰。

億萬年了…

你終于回來了。

像是一道流星劃過,深沉的夜幕被撕開一隙裂口,無數光線争先恐後地自裂縫中湧出,一片刺目的白芒過後…終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沒有天地,沒有日月,有的,只是一片混沌,無盡的虛無。

卻已經有了神,和魔。

“大帝,七十二魔神來犯。”

跪在地上恭敬禀報的人,一身玄袍面容堅毅,竟是…玄虞?

那,那高堂之上,身陷一片金光之中,靜受玄虞跪拜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