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 — 第 17 章

白無期愣在原地。

等阿齋走近,才反應過來往後退了一步。

阿齋看着他的舉動,眉頭微蹙:“你想什麽呢?”

白無期好笑:“你突然闖進我的屋子,開口就讓我脫衣服,還問我想什麽?”

阿齋沒有接話,只伸出手來,慢慢靠近白無期。手慢慢往前,不小心擦到他的腰側,惹得對面的人微抖。

然後她就眼看着面前的小狐貍,整個人僵在原地,耳朵越來越紅。

下一刻卻眉頭緊蹙:“嘶……”

阿齋看着他的表情:“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的後背真的受傷了。”說着也沒了調侃他的心,只開口:“你快點吧,別磨磨唧唧的,後背的傷口你能塗藥嗎?不塗藥的話回頭一擡手就撕裂,那痛感難道好受?”

“原來是這件事。”

白無期話音剛落,頭就被敲了一下,揉了揉額頭看着面前的人:“怎麽了?”

“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什麽呢?”阿齋拿着金瘡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小天師,行走江湖這麽多年,穿衣的不穿的,有毛的沒毛的,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具了,我對你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朋友沒有興趣,別瞎想了。”

白無期對于【毛都沒長齊】這個評價很是不滿。

調戲的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因着面前人緊張的神色咽了回去。

“我沒事了,”白無期開口:“來國色天香樓的時候,沉瑤姑娘已經看出來了,也給了我金瘡藥,還安排了跑堂的幫我上過藥了。”

阿齋聽着他的話,擡起頭來試圖從他的話語中分辨真假——好吧,說的是真的。沉瑤這個家夥,上過藥了也不提醒我一聲!

“上過藥就算了,”阿齋說着,還是将金瘡藥塞到他的手裏:“用我這瓶吧,我這瓶好。”

白無期接過藥,笑着回應:“嗯,好。多謝小天師。”

阿齋卻扭開頭:“不用謝……你耗費那麽多真氣幫我療傷,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呢。”

“不用謝。”

白無期說得誠懇。

“謝還是要謝的,”阿齋難得正經,坐到桌子邊,擡手倒了杯酒:“雖然你不輸真氣給我我也不會死,但是你輸了真氣給我,我會好受很多。再說了,最後關頭,保住善生,保住陳阿婆院子的都是你,于情于理,我都該謝謝你。”

白無期搬開板凳,坐到她的身邊:“保住善生,保住陳阿婆的院子,都是你想做的,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願意幫你。”

說着也給自己倒了杯酒:“畢竟,你是我的恩人嘛。”

阿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不過是提醒了你一句,再說了你根本就沒有按照我說的做……”阿齋說着,趁機摸了一把白無期的脈象:“現在我也算是看出來了,以你的本事,雖說沒必要和謝必安他們對着幹,但真要對着幹估計也不至于落下風,所以那一夜我的提醒,你根本不必上心,也不必一直惦記着報恩,說出去多奇怪啊,根本就不算個事的事情。”

“我說的這個恩,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恩。”

阿齋停下喝酒的手。

“其實這件事一開始,老邬會去找你,是我授意的,因為我想見你。”

阿齋因為他的話更加雲裏霧裏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誰。當時沒有說清楚我的用意是我不對,”白無期聳聳肩,好像有些無可奈何:“誰叫我那個時候還存了心思,想着說不定你能記起我來,看來還是我想多了。”

“你在這人世間飄飄蕩蕩這麽多年,幫過的,得罪的,不計其數。不記得我,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阿齋算是聽清楚白無期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很多年前我救過你?”

“對,”白無期說着,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時候我連人形都沒修煉成呢,不小心着了道被人抓住,是你路過救了我,不是你的話,我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所以我說你是我的恩人,真的是恩人,不摻一點水分,說出去也堂堂正正的那種。”

阿齋乖乖聽完他的話。

末了給出自己的評價:“怎麽這麽話本子啊?”

白無期一愣,旋即笑了出來:“我在這兒認認真真地跟你說話呢,你怎麽一開口就變話本子了?”

阿齋也跟着笑了出來:“因為我實在是記不起來這些事情了,不過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既然你還記得,多謝你記得啊。”

“不過這麽說起來,我救過你的命,你輸點真氣給我讓我少受點罪,我好像也是能受着的,”阿齋說着,拍了拍白無期的肩膀:“我這個人受不了欠人情,本來還想着該怎麽還你這個人情呢。”

“這個算起來是我欠你的人情,一時半會兒還不清的那種,你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受着。”

“不用記那麽清楚……啊對了!”阿齋說着,站起身來。

“怎麽了?”

“說到人情,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說着,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得虧你給我輸了真氣,否則我這一時半會兒連陰司都靠近不了了。”

“你要去陰司?我陪你去。”

“不用了,”阿齋擺手:“範無救欠我一個人情,我去跟他算算賬罷了,你好好在這裏休息,沉檀香是好東西,你可以借着它恢複元氣。乖乖等我回來。”說完,快步跑離了屋子。

白無期看着手中的金瘡藥。

驀地就笑了。

黃泉路上,範無救步伐飛快往閻羅大殿趕,冷不丁撞到了站在一邊【守株待兔】的某人。

擡起頭來看着故意站在一邊等自己撞上的家夥:“你沒長眼……小天師?”

站在那邊,笑得如沐春風,可不就是剛剛分開沒多久的阿齋麽。

雖說謝必安将善生帶回閻羅大殿後,丢下一句【你離許齋遠一點】就沒了蹤影,但好說歹說善生是阿齋救下來的,範無救與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現下還欠她人情,便上前一步:“小天師怎麽到這裏來了?來找我?”

“那可不,”阿齋好兄弟一般拍了拍範無救的肩膀:“不然我來這裏做什麽。”

“可是我現在有很緊急的事情要去處理,沒有時間與你寒暄,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吧?”

“太湊巧了,我也沒有時間于你寒暄,”阿齋開口:“範八爺應該記得還欠我一個人情吧?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把這個人情,要回來。”

範無救蹙眉。

阿齋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她的目的其實不難猜。

“善生被我哥帶走了。”

範無救想了一下還是開口:“所以如果你是想開口讓我救善生一命,我想我可能幫不了你。”

“善生從陰司逃了出來,他本來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麽淺顯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阿齋擺擺手:“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會強人所難。”

範無救這才松一口氣:“那不知道小天師,是想要我做什麽?”

“我那天在孟婆那裏聽說,陰司最近多了很多游魂野鬼,閻羅大殿不好處理,便打算将一部分無主孤魂送去鎮魂司?”

“确實有這件事,原先是我哥在安排,現在他交給了我。”

“交給你那真是太好了,天助我們,”阿齋從袖間拿出一張寫有名字生辰的紙條遞了過去:“我需要你幫我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這個叫采竹的小姑娘,留住她的鬼魂,三天,三天之內她一定會入土為安,之後就能走生死簿的正常流程投胎轉世,你只要給我這三天就行。”

範無救拿過紙條:“這倒不是難事。”

“既然不是難事,就交給範八爺了。”阿齋說着,轉身就要離開。

“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和善生有淵源?”

範無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阿齋回過身去:“對。善生從陰司逃脫也是為了找到這個小姑娘的屍骨所在,所以這麽算起來,這個小姑娘能投胎轉世,也有八爺的一份功勞呢。”

範無救低頭:“可不是什麽好事。”

“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那對你來說呢?”範無救開口:“就為了他們的事用掉我的這個人情,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問我要這個人情,以後是要用來做什麽別的事情呢。”

“瞧八爺說的,好像我是什麽整天為非作歹的人,逮着機會就想要免死金券一樣。”

阿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反正這個人情是因為他們要到的,再花在他們身上也合情合理,我這雙手怎麽也算是摸過免死金券了,值了。”

範無救在她說話時,一直靜靜聽着。

臨到終了,看着她終于笑出聲來:“我發現,你不像我哥說的那樣,你跟他之間,真的有誤會。”

“這個嘛……”阿齋擺擺手往外走:“老人家的話雖然不中聽,但逆耳忠言,說不定也是對的。謝必安對我是意見很大,但是他對你沒話說。”

“多聽聽你哥的話,對你來說沒壞處。”

黃泉路邊,孟婆将兩人的對話全都聽了去。

“可真是能耐,在他哥那麽兢兢業業數十年如一日說你壞話的情況下,他還能覺得你人不錯已經是上天出奇跡了,你倒好,反而轉過來為謝必安說話。”

“我哪有為那厮說話啊,”阿齋從孟婆手中抓了一把花生米:“我就是實話實說,再說了,他剛剛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着我,嘴裏還誇我,我肉麻,我也受不起。”

“受不起倒是真的,”孟婆認識阿齋多年,對她的性子至少比範無救了解得多:“比如範無救的人情——我打包票你開這個口的時候,一定就是想着要一張免死金券。”

“那是自然,不然我費那個力幹什麽啊。”

說着,阿齋回過身去——範無救早就不見了蹤跡。

“可是就這麽承認的話,多打擊範無救小朋友的心啊。”

“而且也不帥。”

“還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