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已經是寒冬,酆都地界更是涼風飕飕。
阿齋縮在白無期的懷裏,暖和了一會兒才擡頭:“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白無期拉着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暖了暖開口:“剛剛在天香樓沒有看到你,問過沉瑤姑娘之後知道你到了這邊來,沉瑤姑娘也不是很放心,剛巧我也不放心你待在這邊,就想着過來接你回去。”
阿齋應和着點了點頭,卻還是被現在的情況逗笑:“沉瑤是個小管家婆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你不至于吧,我以前來酆都這裏就跟回家一樣,三天兩頭跑一趟,沒必要這麽擔心的。”
“而且我來這裏也不會有什麽事,這一次來是因為前兩日錯過了孟婆的生辰,過來給她道歉來了,不用擔心。”
“一句話裏說了兩遍不用擔心,”白無期側下頭來看了阿齋一眼:“看來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到這邊來,是一件很讓人擔心的事了。”
阿齋也側過頭,擡頭看着身邊的人:“這麽聰明可是不讨人喜歡的啊。”
“噢,我還以為你就是喜歡我聰明呢。”
“少胡扯了,我喜歡你好看。”
阿齋說得一本正經的,白無期沒有辦法只能被她這麽厚臉皮的招數逗笑:“我知道你不讓我來,是擔心我的妖族身份在酆都讨不到好,但是你與謝必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沉瑤姑娘跟我說了七七八八,我擔心你,也情有可原?”
沉瑤這丫頭真是……
“我跟謝必安真沒有那麽劍拔弩張,再說了,我這一次都是算準了,他最近忙活着回頭陪酆都大帝參加蟠桃盛宴的事,才沒那個閑工夫來找我麻煩呢。”
“你自己有數就行,”白無期拉着阿齋,已經在走出了酆都地界。
酆都地界靠着祁連山很近,阿齋還能感覺到白無期走過山下時,腳步微微一頓。
手穿過他的手肘,緊緊抱着他:“對了,傅青檐說了改明兒請我們倆去他那裏喝酒,你要不要一起去?”
“傅青檐的酒,可不該是這麽好喝的啊。”
“那當然,小少爺精得很呢,”阿齋說着,想盡全力将白無期的注意力從祁連山上轉移下來:“上次他跟我提了,說是朝廷給他安排了一個挺麻煩的事情,他一直想不到很好的辦法處理,朝廷的商隊這兩日就要到了,他肯定是熱鍋上的螞蟻。這件事情不宜聲張,他那一日也是無意洩露給我聽的。”
“聽是無意聽了,可是我現在也就被綁上船,得幫他想想辦法了。”
白無期是頓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朝廷裏的水可不好攪,你真的要幫忙想辦法?”
阿齋知道他好意,而且兩人路過這一片的時候,她已經想到辦法了:“我當然不會去攪了,我現在啊,是希望所有的麻煩都離我遠遠的。”說着,轉過身看着白無期:“我剛剛已經想到要怎麽幫他了,你放心,我攪不進去,不會有事的。”
白無期點頭,幫她順了順頭發:“好。”
阿齋到千秋山莊的時候,傅青檐手摁着太陽穴,一睜開眼整個眼眶都是黑的。
“哇,這才兩天不見,小少爺怎麽給摧殘成這個樣子了?”
傅青檐看着走進屋中的阿齋,低下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你這麽一上來就埋汰人的麽?”說着又重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現在的處境你還不清楚啊,怎麽就是想不到辦法呢,總感覺每一種解決方案都有太大的風險了。”
“既然每一種都有風險,那就不要把風險作為第一考量啊。”
阿齋坐到桌前,從腰間拿出一個小酒壺喝了一口:“我這裏有一個辦法,如果你只惦記着風險,那你應該是不會接受的了,都不用聽了。”
“你先說說看,死馬當活馬醫也是個辦法。”
阿齋點頭,将小酒壺放在桌上:“馬一帆第一次來請我的時候,我們曾經在祁連山下遇到三個碰瓷兒的,這件事情,馬一帆應該告訴過你吧?”
傅青檐想着,點了點頭。
他後來還特意關照馬一帆去過京兆府,看看那三個人有沒有投案來着。
“那三個人已經投案了,現在應該還在京兆府的大牢裏。”
“我給你的辦法,”阿齋點了點桌面:“就是用上這裏面的兩個人,讓他們兩個,去押送這一趟珍寶的镖。”
傅青檐:……
“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站起身來,傅青檐又揉了揉太陽穴:“我連自己的人都不敢大招旗鼓的用,你居然讓我用兩個碰瓷兒的,據我所知你對他們也一無所知,我對他們也沒有一點信賴,那是一批珍寶,你要我用兩個專門訛人錢的人去護送?”
“對他們來說錢自然很重要,但肯定還是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的。”
阿齋照舊大爺一樣坐在那裏,看着走來走去一臉焦急的傅青檐。
她的習慣是不糾纏,與雇主結束了雇傭關系後,都能很快地理清關系,回天香樓過她的潇灑日子,一如對待邬遠山一般。可是傅青檐不一樣,不一樣來自什麽地方,阿齋嘴上說的是——我掐指一算,傅家有天命之相,要搞好關系,以後大路朝天走。
但仔細想想,大概還是因為傅南讓和阿虞。
阿齋沒有見過他們倆,但做過一場法事,也算她一個天師能結下的因緣了。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對着那兩位感天動地愛情故事中唯一受害的傅青檐小少爺,阿齋多了幾分照顧的心思。
一如照顧當年一朝喪盡滿門的沉瑤,一如照顧當日險些被無良道長打回原形的梁止。
“你先別晃了,我眼花,”阿齋喊住傅青檐:“我既然能像你推薦這兩個人,自然就能夠保證,他們倆不會對那些珍寶起心思。至于別的原因……我不知道朝廷為什麽要把這件事交給千秋山莊,但我可以肯定,既然珍寶很重要,朝廷不會一個人都不放,就由着你一個江湖門派做這件事,他肯定會留有餘手。”
“既然朝廷有後手,那你千秋山莊要做的,就是盡可能低調地将珍寶送出去。珍寶數量不大,所以其實并不需要很多的人護送,反而人越少越不引人注目。”
“千秋宴結束之後,後面的長橋就會被封住,人與馬車自然不能走,所以這趟镖還是要走官道出去,那號稱祁連山三虎的家夥,雖然訛人的本事不怎麽樣,但是地頭蛇,最不弱的,就是對這周圍地形地勢的了解,退一步做保守估計,就算真有人要下手,狡兔三窟,要逃出去也是他們最容易。”
“比皇家的人更容易,比你傅青檐能找到的有本事的人,更容易。”
傅青檐聽着阿齋的話,到最後還是坐到了她的對面:“可是你怎麽能确定,他們一定能做好?我聽馬一帆的意思,那三個人可不像是什麽機靈的家夥。”
“我可沒有保證一定能做好,”阿齋擺了擺手:“我只能保證,這個是現在所有辦法中,風險最小的那個。至于機靈麽……”
阿齋眼前浮現出那三個人的樣子——瘦猴,胖子,公鴨嗓。
“确實有個不太機靈的,但是沒大事,我也沒打算讓他去,只要另外那兩個,”阿齋起身:“一個有武力,一個有腦子,他們兩個,就夠了。”
看傅青檐沒有接話,阿齋只好先把自己的打算抛出來:“你放心,我跟他們交過手,雖然做的不是什麽好事,但在大牢裏待了這麽些日子,應該能擰擰性子了。而且那三個人彼此還是很在意對方的,我要的這兩個人都對當中最瘦的那個小子很在意,只要能控制住那瘦猴,另外兩個人不是問題。”
“不過這趟镖跑得順利的話,小少爺賞錢可不能少給了。”阿齋撚着桌上的花生米吃:“我覺得以他們三個人的資質,給個能重新做人的機會,也未嘗不可。”
傅青檐低頭想了一會兒。
阿齋也不催他,由着他好好算計一下這件事。
最後小少爺擡頭,微微嘆氣但眼中還是有喜悅的:“那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了?怎麽辦,我好像又欠你一件事了。”
阿齋彎唇:“別說得這麽嚴重,小少爺只要答應這件事如果順利結束的話,讓我好好休息一陣子,不要打擾我就行。”
“放心吧,我也不想每天都被白先生盯穿一百遍。”
阿齋被茶嗆到。
“你說什麽呢。”
“小天師還跟我裝腔作勢呢,”傅青檐擺擺手,一副你的演技太差的樣子:“我估摸着白先生是不想你趟這趟渾水,但是他知道你想幫我,所以沒有明面上跟你說,還不如明面上說呢,就知道每次我去請你的時候給我擺臉色。”
傅青檐話還沒說完,就被花生米砸了一臉。
“小屁孩說誰壞話呢!”
阿齋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米屑:“就許你整天挖坑給你祖師奶奶跳,還不許旁人心疼你祖師奶奶了!”
“這個旁人指的是誰啊,”傅青檐摸了摸臉上的花生米屑,明知故問,想要扯扯阿齋的臉皮:“讓祖師奶奶護得這麽嚴實?”
阿齋挑眉。
“你祖師奶奶的男人。”
傅青檐:……
我輸了。
我是怎麽想到跟她比誰臉皮厚這件事的呢。
祖師奶奶教訓完小屁孩之後,拍拍手就離開了千秋山莊。
離開時想到了點事情,便拒絕了馬一帆送她回國色天香樓的建議,擡腳去了老汪的馄饨攤。
——之前就想帶小狐貍再來吃小馄饨來着,可惜當時被小少爺打斷了。今天也是聽到傅青檐說到白無期,才想起來這一茬。
這個時辰,老汪已經支起馄饨攤了。
阿齋遠遠朝着老汪打了個招呼:“嘿老汪,兩碗小馄饨帶走,注意一碗不要放香菜,”想着還多加了一句:“多放點小馄饨啊。”
老汪卻沒有動作。
阿齋走近後只當他沒有聽到自己剛剛的喊話,準備複述一遍時被人打斷。
“看來我的那兩份小馄饨不用帶走了,就現吃吧,麻煩老汪了。”
聲音特別熟悉,阿齋側過頭去,看到那個乖巧坐着,手還輕輕給身邊的座位撣了撣塵的男人。
哎喲,祖師奶奶的男人真是,什麽時候看到都那麽好看。
吃小馄饨也好看,撣灰塵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