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齋決定從酆都鬼市下手。
邬遠山大概知道一些內情,但是很明顯,至少現在很明顯,他一句話都不會說。
阿齋應下了這件事,但說起來也還是抓瞎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不論衡三娘是怎麽從鬼市脫離來到人間,先跑一趟鬼市,總歸能知道點消息。
“我陪你一起去。”白無期站在她身邊,聽着她仔細安排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聽完了都沒有聽到關于自己的那部分:“我陪你一起去。”
阿齋在他第一次開口的時候就想回話來着,但是那會兒她被提醒,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想就是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又提了一遍。
“你當然要跟我一起去了啊,”阿齋握了握他的手:“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在我身邊我擔心,不在我身邊我更擔心。”說着又笑:“我不在你身邊,你會更加擔心,所以我們倆一起行動。”
白無期回握住她的手:“不過我剛剛聽你的安排,不如你等我一下,我想衡三娘現在不在鎮遠伯府,不在酆都鬼市,肯定是在人間四處游蕩。”
“或者我們可以先不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情況想,我去找一些朋友幫忙找找看,狐妖一族遍布廣闊,說不定能有她的消息。”
阿齋點點頭:“我剛剛出神,想的就是這件事情,不過這件事有一個人,比你更适合去做。”
白無期蹙眉:“是誰?”
梁止正在回來的路上,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正在趕馬車的小賀見他好像不舒服的樣子,想了想還是開口:“梁總管,剛剛我們碰上的那個人,是不是前些日子來國色天香樓找過小天師的那位?”
梁止揉了揉鼻子,看了他一眼:“喲,記性不錯。”
剛剛他們到菩善堂談之後的糧食交付問題時,好巧不巧,遇上了龜丞相。
梁止與龜丞相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但是他知道阿齋跟他有,而且拜阿齋處處不饒人,想方設法把看不上的人往死裏損的性子,以及前些日子讓他也不得不上心的敖修一事,他現在對龜丞相,也算是相當有印象了。
不是好的那一面的。
龜丞相并不認得梁止,只記得他是在國色天香樓辦事的,而且好像跟阿齋的關系不錯。
跟阿齋關系不錯的人——他都是敬而遠之的,所以原本是在和菩善堂的老翁聊天,一看到梁止帶着國色天香樓的人登門,馬上就閃開了。
不過梁止還是向老翁多問了兩句,從老翁那裏得到的說法是——他來打聽了一下許明月的事情。
說到許明月,梁止也很唏噓,不過唏噓的時間非常有限,他知道龜丞相與許明月之間的事情,他這次出現多半也就是不放心,總覺得阿齋會在這件事上動手腳,所以才偷偷跑來菩善堂打聽消息。
得了吧,手腳她确實是動了,但她是玩手段論心眼界的祖師奶奶,這種伎倆早八百年就玩的得心應手,不會出簍子給你撿的。
所以梁止壓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覺得回頭提醒阿齋一聲就行。
說到為什麽突然打噴嚏,梁止靠在馬車上:沒想到謝必安的陰風陣陣神功這麽厲害,剛剛只是遠遠瞅了一眼,就傷風了?
剛剛從菩善堂離開的時候,正好給梁止撞見謝必安在不遠處收魂。洛水鎮這邊有很多從青湖鎮轉移過來的年邁的老人,會碰上謝必安也不稀奇,梁止只是覺得一碰上他就傷風這件事,實在讓他有些頭疼。
誰樂意生病呢?
不過等他回到國色天香樓的時候,馬上就覺得還不如剛剛生病了,那麽這會兒就能裝作昏倒的樣子,避開大堂正中,殺氣騰騰的阿齋了。
殺氣騰騰是他自己瞎想的,因為阿齋現在滿腦子都是衡三娘的事情。
挑眉看着從樓外走進來的人,阿齋一躍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就沖去他的面前。
梁止還是沉浸在【我在路上混了這麽久,你怎麽還在這裏】的悲痛中,無可奈何只好向白無期投去求救的眼神:“那個……”
“閑事擱一邊,回頭再跟你扯,”阿齋擋在他的面前,切斷了他的求救:“我這裏現在有一件很着急的事情,需要你去找找你那些精怪朋友,幫個忙。”
一聽到可以秋後算賬,梁止微微放下心來,跟在阿齋身邊這麽多年,梁止學的最好的就是得過且過,能混一時算一時。
“有什麽事您吩咐。”
阿齋大概将情況交代了一下,不過把邬遠山那麽着急,還有他那麽着急背後阿齋和白無期猜測到可能都略了過去:“總之現在就是要找到衡三娘,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立刻見到她。你的那些精怪朋友中不乏與她打過交道的,認出相貌不難。”
想着又加上一句:“盡量找一些信得過的人,我可不希望有誰借這個機會報複她。”
梁止聽出了她話語之中包含的威脅,聳聳肩喂了顆安心丸:“你放心,我開口就會說這是小天師要求幫忙的事情,他們就是跟衡三娘再有仇,也不會希望跟你有仇的。”
阿齋揉了揉眉心:“行吧,他們要是有這個自覺,那就最好了,沒有的話,你也可以提醒兩聲。”說着一拍梁止的肩膀:“趕快去吧,國色天香樓這邊我會跟沉瑤說的。”
說話間,沉瑤剛好從後廚走了出來。
好巧不巧,剛好看到阿齋拍在梁止肩上那一巴掌。
“阿齋……”
阿齋側過身,手還停在半空,虛虛晃了下一言帶過:“有點事找小梁子幫忙,你放心我可沒欺負他。”
沉瑤低頭笑了笑:“你在瞎擔心什麽呢?”說着便走了過來,還往梁止那邊投去一個眼神:“阿齋交給你的事情還不趕快去辦?別誤了時辰,注意安全。”
阿齋往白無期那裏看了一眼:看吧,什麽叫女大不中留。
随即就看着小狼崽子臉上就跟開出了朵花一樣,用力點點頭,蹦跶着就跑了出去。
呵呵。
沉瑤見梁止往外走,拉着阿齋開口:“我剛剛聽你說,好像是想讓梁止去找衡三娘?”
沉瑤跟在阿齋身邊多年,對衡三娘自然不陌生。
不過這段日子阿齋有心想讓她與酆都的人少些聯系,有一個斬不斷的孟婆已經足夠,凡人還是不要與神魔兩屆太多牽扯比較好,所以就很少在她面前提。
“你放心,沒什麽大事。”
沉瑤點點頭:“既然是你要辦的事情,我當然放心。我是想跟你說,昨天我幫你收拾房間的時候,在櫃子角那邊看到了一封信,就是衡三娘給你的,我看信都沒有拆開來,就給你擱在案臺邊……”
阿齋在沉瑤說話間,眼睛倏地睜大。
那封信是前些日子自己去找孟婆開酒戒的時候,孟婆交給她的。
“我的天,”阿齋心裏一着急,丢下兩個人就往二樓雅間裏跑。
沉瑤看她那麽着急,自然是不能放心她剛剛開口說沒事的這件事了。
白無期看出她的擔憂,走到她的身邊:“阿齋應該最不希望你牽扯進這件事了,你放心,我會在她身邊看着她的。”
沉瑤慣來善解人意,向着白無期點點頭:“我不會多說什麽的。阿齋,就勞煩白先生了。”
阿齋回到雅間,在案臺邊抽出了那封信。沉瑤做事向來細心妥帖,信紋絲未動。
阿齋拆信的手卻有點發抖。
“沒事的阿齋,”白無期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她的身邊:“我們暫時不要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阿齋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認的是,發現自己這個疏忽時的确心如擂鼓。
而白無期,是只要他出現,就能給自己安定的神奇力量。
打開信封抽出信,阿齋卻陷入了新一輪失神。
——竟然,是一張白紙。
阿齋與白無期,一個半神之身一個九尾白狐,不需要用火燒水浸,只是瞄一眼就能确定——這真的就是一張白紙,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阿齋翻回信封上的衡三娘三個字:“你到底在搞什麽?”
白無期從她手中拿過那張白紙,仔細看了看:“換着平時,我大概要以為她是在跟你開玩笑了,不過結合現在的情況,我想這張白紙,應該是她給你的暗示。孟婆是哪一天把這封信交給你的?”
“是七日之前,”阿齋說着:“七日前我去了一趟孟婆那裏,離開的時候她把這封信給我的。”
白無期捏着白紙算着:“三日前衡三娘離開酆都,找到了老邬,按照老邬的說法,他是今天一早發現衡三娘不見的。這封信是七日前到你手上,這說明衡三娘至少在七日前就知道自己招惹了麻煩,她為什麽不用別的辦法傳達消息,非要通過孟婆來呢?”
“真是這麽着急的事情的話,應該會想要第一時間找到你,寫一封信,給孟婆,讓孟婆等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的你,為什麽要做這麽麻煩的事情?”
阿齋接話:“所以我一開始,根本就沒往她會有麻煩這方面想,我還當又是什麽胭脂水粉采買清單來着,想着又不着急,才順手一丢的。”
白無期頓了頓:“所以你們倆是有默契,如果衡三娘有什麽麻煩,她一定會跟你開口的。”
“她可不是那種大難臨頭英勇就義的性子,”阿齋笑了笑:“一定會想辦法拖我下水。”
“那我們能不能假設,她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後面的麻煩。”
“等她遇到後面的麻煩時,她已經是不能通知你的狀态了。”
阿齋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走吧,去一趟酆都鬼市。”
白無期正想着該怎麽讓阿齋不要沉浸在,沒有早點看這封信的自責中,就聽到她開口。
“白紙一張,我們又回到原點了。好在本來也在原點,至少沒退步了。”
說着,就将白無期手中的白紙收回放進信封裏:“等我找到這冤家後,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頓,沒事寫什麽信,跟她一點都不符合啊,瞎擺弄。”
白無期笑了笑,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揉了兩下:“好,等我們找到她,我一定會提醒你好好揍她一頓的。”
阿齋拿過他的手,十指緊握,平複自己的心情。
衡三娘,你可一定要給我揍這一頓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