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34 章

瀛洲島·繁若谷

嫌棄蒼龍閣太過吵鬧喧嚣,南袖索性于繁若谷中幻出一套竹屋,便就此宿下了,還不忘讓孟闕給她捎了一麻袋瓜子,一邊開開心心的嗑瓜子一邊通過觀塵鏡監督這精衛瀾越二人的感情進展。

精衛的大名早有耳聞,但一直也未碰過面,所以在想象精衛的形象時,難免偏主觀了些。南袖依着人間相面的說法,估摸着,這執着的精衛應是顴骨偏高,面相寡薄之人,但事實并非如此。大名鼎鼎的神鳥精衛,卻是一副身形單薄,面容精致小巧的文弱仙子模樣,怎麽着,都跟那傳說中,鑿空仙山日夜填海,積忿怨世近八千年的愚癡子挂不上鈎。

當然,這些外貌世俗的東西都不值一談,只是不曾想,這看別人談戀愛竟也是這般的妙趣橫生。雖說這倆人終于照了面,但精衛不愧是精衛,壓根不理會瀾越的一番自我介紹,仍是埋頭不知疲倦地鑿石頭…

南袖就不懂了,一個彬彬有禮溫柔似水的大帥哥擺在你面前,你不珍惜,反而去費勁鑿什麽破爛石頭…?

然而下一幕更是讓她瞠目結舌,這…這個瀾越,居然也挽起袖子要幫她鑿石頭?

什麽鬼??

南袖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瓜又不夠用了,瀾越臨行之前的承諾言猶及耳,說什麽定不負使命…所以,這是在幹嘛?欲擒故縱嗎?

正當南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處理完閣中事務的孟闕回到了竹屋,只見南袖悠閑地躺在長椅上,雙腳/交疊擱置竹案,抖腿磕着瓜子看着直播,好不惬意。就是不知怎的,這面上的表情是無比的扭曲,緊皺着好看的眉,竟是一臉茫然。

“你怎麽了?”一臉懵逼的樣子…

“孟闕你來看呀!”可算找到別的觀衆了,南袖忙招他過來,“你看看這個瀾越,他…他居然在幫精衛鑿石頭填海?”

“啊?”這才去了敵營一個時辰,就叛變啦?

聞言,孟闕在南袖旁側的椅子落座,一眨不眨地盯着觀塵鏡裏所顯示的畫面,不僅如此,瀾越因着雙目失明,甚至幾度将手指割破,但仍是不願停歇,竟比那精衛幹得都還要賣力…

孟闕失語,這…這是什麽路數?

“孟闕,你談過戀愛嗎?”南袖突然很認真地問他。

“我自然是…”雄赳赳氣昂昂的起了勢,下一秒便成了洩氣皮球,“沒談過…”

“啊?你都三萬歲了,連…連戀愛都沒談過啊?”南袖不禁詫異,她那不着調的父母,在孟闕這個年紀,都在歡歡喜喜的孵蛋奶孩子了。

言語間,似乎有那麽一絲絲…同情?和憐憫?

孟闕不服氣了:“幹嘛?怎麽搞得跟你談過似的…?誰還不是半斤對八兩啊…”

這倒也是,他們兩個戀愛菜鳥湊在一起,自是搞不懂這只海燕到底是用的什麽套路,不過,瀾越既然鄭重承諾過,暫且先憑他自由發揮,再說後話吧。

相比瀛洲這邊的和諧觀影,白钰最近的日子就不是那麽好過了。

先是表白被婉拒,他也不好再發傳音符探詢仙子近況,再者,最近青丘頻頻有怪事發生,好些個族人,好似中邪了一般,不知怎的,見人便是要打要殺,胡亂攻襲。

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別現象,随着發魔的人數越來越多,大有瘟疫蔓延之趨勢,白钰意識到,這怕是有人對青丘有意而為之的針對性攻擊。

看來,是時候走塗山一趟了。

九尾狐族在凡界的名聲,向來是兩極,一說是求福求子的瑞獸,一說是魅惑人間的妖魔,這明顯矛盾的說法,其實并非空穴來風。

九尾狐族雖一脈相承,但後來拆分兩支,塗山氏自脫離青丘後堕仙成妖,且自立為王,建立妖界,與天界分庭抗禮,自成一方霸主。

但這事真要論起來,還皆是因他而起。

遐思間,人已來至妖界的入口,白钰擡眸,層層致密的結界,的确是能阻攔不少擅闖者,但,從來攔不住他。他無所顧忌的,進入結界內/壁,同傳言中的妖界大相徑庭,塗山亦如青丘一般,花紅柳綠,生機盎然。

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來這妖王的地界——塗山。

入界即得見,有狐耳九尾半真身的仙子…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女妖,立在五步方外,淺笑盈盈,恭敬道,“青丘狐帝,請随我來。”

妖王宮的規制,同他青丘狐王宮,幾乎別無二致,甚至連閑庭花苑,亦布置的一模一樣,而他要尋之人,正坐在玉蘭樹下,閑閑品茗。

“狐帝神色有異,如何,可是感到賓至如歸?”

女子放下茶盞,自地席上落落起身,身覆绛紫色輕紗,輕薄如蟬翼,美好胴體于輕紗下半隐半現。而眼角眉梢皆有一線上揚的紫色光影,妝容服飾相得益彰,更襯得人妖媚異常,熾火烈焰一般豐厚的紅唇,熱辣無比,極具誘惑力。

狐族慣會的魅惑之術,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白钰皺眉,兩萬年了,他的師妹,怎得越來越不會穿衣服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白钰幻出一件白色披風,覆在女子身上,将那曲線畢露的玲珑身材遮了個嚴嚴實實…他的眉頭總算是稍有舒展。

女子臉上有稍縱即逝的尴尬之色,但随後卻是釋然一笑,似乎早已料想白钰會有如此作為。她緊了緊肩上的披風,柳眉一挑,媚眼如絲,“師兄此番來我塗山,有何要事?”

“近來我青丘,似有人中了狐妖之術,特來請師妹解惑。”白钰開門見山。

“你青丘皆是狐族,哪有狐族中狐媚術的說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似是聽了有趣的笑話,女子掩唇輕笑,一時花枝亂顫。

白钰嘆氣,無奈道:“紀雅,你明知狐媚術對九尾狐不起作用,那為何從我進閑庭起,便一直對我施這魅惑之術?”

女子一怔,收斂了狐惑手段,表情亦跟着冷凝起來,幾度抿唇,似是在組織措辭,終了,卻是嗤笑一聲,幽幽道:“呵,紀雅?我不叫這個名字很久了,我如今是妖界之主——夜筝。”

“夜筝也好,夜琴也罷,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我的師妹,塗山紀雅。”輕抒卻铿锵,白钰目光灼灼,于明媚庭院中站的筆直。

東澤·發鸠山

不知何處來的仙君,雖雙目不得視物,卻仍是默默地同她一起開山鑿石,再同她一起,背着石頭飛越至千裏之遙的東海之濱,傾筐投落之。

如此往複,接連好幾日,整個過程,白衣仙君始終不曾有所言語。但割痕累累血肉模糊的雙手,看得精衛實在是不忍,可她語氣仍是冷硬的:“快走吧,東澤靈島無數,這發鸠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瀾越卻是笑了,迂回道:“傳說精衛矢志不渝,移山填海近八千載,能堅持這麽久,瀾越深以為,這一定是一項頂有意思的事情,所以,便想着追随仙子的腳步,體驗其中樂趣…”

“哦?那你可是體會到什麽樂趣了?”精衛面有怒色,覺着被人嘲諷了。

“體會到了。”瀾越輕勾唇角,系于發後的兩尾素绫,随風舒卷飛揚,頗為肆意灑脫,“我體會到,擁有一件能一直堅持下去的事情,也是一種幸福…”

出乎精衛的預料,滿以為他會奚落自己所作所為無過是徒勞一場,然而他神情坦然,語氣誠懇,沒有絲毫諷意。

這還是她,這八千年來,第一次被人肯定…

精衛怔愣,如杏花般嬌小精致的唇微張着,一時忘了言語。

“我也曾與你一般,怨恨這天道不公,同族同齡的孩子皆是健全之軀,為何偏偏是我,生下來便是個瞎子…”瀾越淡然一笑,感慨道,“如若,我能有你這般的勇氣,我一定,要跟所謂天道——鬥到底!”

當然,瀾越這話說得那叫一個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吓得南袖把手裏的瓜子都給丢掉了。

她和孟闕面面相觑,怎麽感覺事情的發展好像一條脫缰的野狗,拽都拽不回來。合着,跟這精衛鳥填了兩天海,這家夥還填出樂趣了?

“難不成,這只海燕的思想…真的被敵營腐化了?”南袖不太确定。

“我覺得不是…”孟闕稍作思忖,同樣也不是很确定,“當你要打入敵人的內部時,首先,你得迎合敵人的觀點,不管它有多變态多扭曲;然後獲取敵人的信任,不管這有多艱難;才能打入內部,再将其從內部瓦解…”

當然,對于快人快語的南袖來說,孟闕這一番分析明顯已經超綱了,究竟是誰先瓦解了誰,她現在還不好下結論,但在無意間,她卻發現這苦大仇深從未展顏的精衛,唇角隐約有了一絲…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