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甫一見到粉衫公子的那一剎,三娘便下定決心,抱緊這根粗壯的大腿絕不放松!!
見女子蘇醒過來,其餘的人也都圍了上來,只緣這女子方才驚呼的是邪魔“又”出現了。孟闕沉聲道,“你說邪魔又出現了是何意?你可是曾見過?”
正待女子欲回答之時,邀月樓的一衆護院趕到了此處,眼見又是三娘在鬼喊鬼叫,便十分不耐地問,“又是你,你又看見那邪物了?”
“救我…”三娘藏在孟闕身後,低聲道,“救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孟闕聞言,便朝護院拱了拱手,溫和道,“非也,是這位姑娘錯将我們這身着玄衣的兄弟認成了邪物。”說着,還指了指楚離。
楚離早已将異于常人的紅色瞳眸改換成了墨色,邪氣雖弱了幾分,但鬼魅更甚,黑燈瞎火的确然是容易錯認。這接二連三的折騰,護院們也着實感到心累,也懶得再計較,各自散去了。
“走吧,”孟闕看了這女子一眼,“我去給你贖身。”
“多…多謝公子!”三娘眼含熱淚,盈盈一拜。
這莫名遇見的女子,看待孟闕的眼神怎得這般粘稠?該不會…是看上這老青龍了吧?想到這一點,南袖竟有點氣悶,她嘟着嘴,拉住了孟闕的袖擺,卻又說不出個一二三。
孟闕見她不悅,還以為是識破了他的術法…當即有些害怕,求饒道,“你,你別生氣,我這就把我落在你身上的障眼法去掉!”
障—眼—法??
我去,難怪大家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還害得我很沒面子的被五花大綁的丢出去…
朱雀怒目圓瞪,“孟闕,我要殺了你——!!”
我要抽你的龍筋,扒你的龍皮,啊啊啊,氣死我了!!
仙子一聲怒喝,粉衣仙君吓得直閃躲,而南袖則是不依不饒的拔身去追。
見慣了他倆的日常,白钰婉露是但笑不語,但着實讓初來乍到的楚離大開了眼界。誰能想到憑一己之力封印樊靖從而震懾整個幽冥界的孟闕上神,卻在這名喚南袖的小仙子面前是如此的…嗯,弱小?無助?可憐?
同樣被驚住的還有三娘,被撤去了所謂障眼法的一臉痦子的駝背,煥然成為昳麗無雙的紅衣美人,直教同為女子的她,亦是看得移不開視線。
天爺啊,我莫不是…遇上神仙了吧?
一行人來至了前廳,當孟闕說要為三娘贖身時,老鸨和姑娘們俱是一臉錯愕,此時夏竹沖出來提點道,“孟公子,我們跟你提到的,着了邪物的道,相繼克死了三個客人的姑娘就是這秦三娘啊!”
“對啊對啊,公子,你可要當心啊!”冬雪亦是連聲附和。
“把她倆給我拉下去。”鸨兒微微凝眉,真是兩個沒眼色的小賤蹄子,只會壞她的好事!等老鸨複又看回孟闕等人時,已然換了一副面孔,故作姿态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秦三娘克死我好幾個客人,害得我邀月樓賠了好些銀子…”
“你開個價吧。”知曉她是何意,孟闕不耐地止住老鸨的滔滔不絕。
“一千兩,”老鸨食指比了一個一,但這還沒完,“黃金~”
衆人一聽,皆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秦三娘雖然是長得不錯,可怎麽也值不到黃金千兩啊…這鸨兒還真是敢漫天要價。
千兩黃金?這不是存心刁難嗎?三娘擔憂地望着孟闕,生怕這好不容易等來的救命稻草撇下她不管。
識人無數的老鸨倒是十拿九穩,堅信這一行人非富即貴,千兩黃金不在話下。
“古人尚且千金買骨,何況我買的還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不貴不貴~”孟闕勾唇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沓銀票,交至鸨兒手中,“成交!”
三娘怔忡地看着孟闕,莫名濕了眼眶。幼時便被發賣青樓,這竟還是生平頭一回,有人于衆目睽睽之下為她撐腰。
老鸨在手指上沾了沾口水,詳細清點分文不少,這才把秦三娘的賣身契拿來交于孟闕,笑眯眯地說:“由你處置了。”
整個青樓一下便炸開了鍋,居然會有人為晦氣的秦三娘贖身?不僅如此,還願意花千兩黃金買她的身契…天吶,這倒黴的秦三娘到底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難不成是天神下凡來救她了嗎?
還真是天神下凡,救她于水火…
當孟闕将那張困她近十八年的賣身契撕成碎片時,她感覺,她也被撕碎了。
過去的她,過去的經歷,過去的記憶…都被撕了個粉碎,如今的她——是嶄新的。
玉羅山·山月居
四人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着楚離和三娘,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架勢,盯得二人渾身不自在。
楚離先行解釋道,“其實我與四位一樣,亦是來這人間尋覓黑影蹤跡的,”他頓了頓,繼續說:“實不相瞞,我幽冥界,日前也發現有黑影作亂。”
其實已然猜出他的目的,只是等楚離真正說出口的那一刻,大家的心裏還是不免“咯噔”了一下。先是有真龍之氣護島的蒼龍閣,再是有忘川環境的幽冥界…這兩個地方都不是異族可輕易擅闖的,然而,這些黑影,好似過無人之境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不管是何來歷,但以這黑影目前的表現來看,它們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要攪得六界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大家把目光又投向秦三娘,畢竟她是目擊者,對這黑影的特征可能要更清楚一些。
三娘顯然已經适應這幾位的身份,畢竟她可是見過黑影的女人…不不不,她可是近距離接觸過痦子臉醜八怪的女人。思及此,餘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紅衣女仙,突然覺得人生夢幻也不過如此了。
“我其實…原本的花名為秦淮,一個月前在後院的牆角處見過那個黑影,隐約可見有九個腦袋…”因為是一團影子,她亦分不清頭尾,蹙眉道,“也有可能是九條尾巴之類的,總之就是見着了,我當時吓得大叫,它便迅速逃走了。哦,對了,牆角下還有幾滴血跡,那場景看着的确十分詭異可怖…”
“那後來呢?”南袖追問道
“後來啊,因着青樓生意日漸冷清,急需新人來留住恩客,鸨兒見我容貌還不錯,就把我從後院雜役拎到了前院,逼我接客。第一晚被競價到了一百兩,可剛剛進了包廂,恩客便猝死了…”
三娘面帶憂愁,這似乎是她很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隔了一會兒才又說:“鸨兒賠了銀子很生氣,但越是這樣,我越是得多接客人才能挽回她的損失。她不信邪,二十兩将我賤賣,但就如你們所聽說的那樣,又接連死了兩個人…相繼克死了三個客人,院裏的人避我如蛇蠍,不僅編些诨詩來羞辱我,更是把我的花名秦淮改作了秦三娘…”
說到最後,語氣越來越低近乎無聲,俏麗的臉上哀傷與屈辱交錯縱橫,使得三娘的神色十分複雜。
凡塵中人,真是各有各的苦,白钰不由心疼地将婉露圈進懷中,料想她在登仙之前的日子定也是不好過的。
眼見大家沉默,似在同情她的遭遇,三娘卻斂去傷懷,感慨一笑,“其實這樣挺好的,如此,老鸨也便絕了讓我接客的心思,我又回到了後院做一名浣洗的雜役,倒也樂得自在。”
“自在什麽呀?你看看你的手…”南袖突然噤聲,沒再說下去。
三娘卻是将才反應過來,忙把放在桌面上的一雙皲裂粗糙不堪入目的手縮了回去。是啊,跟衣着鮮麗不染纖塵的天姿國色的仙子比起來,自己委實是太鄙陋了一些…
“此後,你可有再次見過這黑影出沒?”
雖是孟闕替她贖的身,但比起黑影的下落來說,他對于秦三娘的遭遇其實并不感興趣。倒不是他冷漠,只是前世因,今生果,每個凡人的命途在判官的生死簿上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餘光瞥了一眼南袖,大概…也只有這傻麻雀才會這般同情心泛濫吧?
“沒,沒再見過了…”對于解救自己的孟闕,三娘是格外敬重的,但也知道,這并非對方所期待的答案。
果然,大家皆是暗暗嘆氣,這相當于忙活了一晚,也沒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一時之間,氣氛竟有些凝重。
“這番折騰,想必秦姑娘也累了,我且帶你去客房休息吧。”僵持中,婉露柔聲如是說道。
三娘瞥了孟闕一眼,見恩人自顧苦惱,而自己卻忙不上任何忙…雖是自責自疚,但還是随婉露離開了。
穿過庭院的時候,藍衣仙子突然說話了,“這山月居同今夜付給老鸨的銀票一樣,都是仙法所化,待我們離去後,便會化為烏有,還請姑娘提前做好打算。”
趕客的辭令還能說得這般體貼委婉,三娘不由暗嘆,這做神仙還真真是從容優雅。如果可以,她也想這般,天/衣無縫不惹塵埃,一個念訣便瞬移千裏,吹一口仙氣就能換一副美絕的皮相…不知為何,種種绮麗的幻想,最後莫名具象成為了一個人——那位名喚南袖的紅衣女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