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79 章

一陣扭扭捏捏的打情罵俏過後,兩人倒是十分默契的,俱是沉默了起來。良久,南昭才認真地問:“我承諾過你的,贈你江山如畫,如何,可還喜歡?”

“喜歡。”美人女仙不再迂回,大方的點頭承認。

“最近又要出去采風嗎?”朱雀的聲音,有些沉悶。

鐘離墨一怔,微微搖頭,“不了,不去了,江山如畫…”

“卻不如你。”

孟闕離開後苑後,穿過回廊,一樓臺映入眼簾,而南袖身着一襲随風浮動的嫣色輕紗,正端端立在二層的瓦梁上,垂眸睇着他。

一輪圓月被她奪盡光華,徹底淪為陪襯她的,可有可無的布景。

他莫名回想起,剛剛鐘離墨所說的江山如畫…

是啊,江山如畫,可誰人負江山,誰人執畫筆呢?

他說:“袖兒,我真羨慕你啊。”

迎上朱雀不解的目光,他一個飛身,上了瓦粱,拉她坐下。将她纖細白皙的小手握在手心裏輕輕摩挲,他的語氣中,有太過明顯的悲傷,“我的父母,很早就仙逝了,畫先被撕毀,江山随之崩塌。”

“孟闕…”南袖心疼地看着他。

“他們就像你的父母一般恩愛,很恩愛很恩愛,”孟闕眼中淚光閃爍,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提及他的父母,“當然,我娘沒有你母親這般貌美,她是一條白龍,是守護東澤的第一女将。我爹,可能是最弱的一代閣主,由于幼時遭人暗害,仙根受損,不善武力。他便日日專研治愈之術,因為那時的東澤,不像現在這般風平浪靜,那時惡蛟四起,我娘每逢回島必是一身傷…”

“孟闕,別哭…”一見他落淚,南袖的眼淚也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大顆大顆的往下墜。

仙子自己都是滿面淚痕的,還手忙腳亂地為他拭淚,孟闕感動地笑了笑,緊緊捉住她的小手,再也不松開。

“後來,我娘中了埋伏,被近百條魔蛟圍困,大戰了三天三夜,最終精疲力竭,被蛟群分而食之。我爹冒着風雨前去找尋,什麽都沒找到,哪怕一根頭發,一片衣料,通通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孟闕已是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訴說着,“每次娘回來,他都為她療傷,這次,我娘再也回不來了。他痛徹心扉的同時,大徹大悟,光會治愈之術,他保護不了任何人…後來,他成為了我娘,成為整個東澤最骁勇善戰的将軍,他鏟平了所有異端,将一個安寧祥和的東澤親手交到了我的手上。可這又如何呢?他的女将軍,再也回不來了…”

“人們都說孟闕強悍,連戰神滄雲淵都無力對抗的魔頭樊靖,居然被其生擒封印…其實,這都不是真的,強悍的不是我,那是因為父親在沉眠之前,将他畢生修為都傳給了我。可是我要這些修為有什麽用,我只要他好好活着,我只要我娘回來,我要這些有什麽用?…”

“孟闕,孟闕…”南袖把瀕臨崩潰的青龍緊緊摟進懷裏,輕聲安慰着,“孟闕乖,別哭,這些都過去了,你還有我,還有寶寶,我們會永遠陪着你…”

“呵,呵呵,”他無端地低聲哼笑,頹唐道,“玄天青龍是殺不死的,除非自殺。他穿越風雨,去往我娘消逝的海域,最終在那裏,自行兵解。傳聞成千上萬的鱗甲化盡,成為漫天熒光,連綿數千裏,三天三夜,方才散盡…就算在生命的盡頭,他也要品嘗我娘,生前所遭受過的痛苦,他終于心滿意足的,毫無留戀的…走了。”

故事結束了,孟闕的情緒漸漸得到平複,終于冷靜了下來,卻招惹了一旁的南袖,她為孟闕父母的故事深深動容,哭的不能自已。

這下輪到他來安慰她了。

“袖兒別哭了,要被你爹娘瞧見,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幻出一方絲帕,仔細為她擦淚。

“真的太凄美了,這才是生死相随至死不渝的愛情…”南袖一邊感慨一邊抹眼淚。

“可我寧願不要這樣的愛情,”他将朱雀攬入懷中,貪婪的呼吸着她的發香,“答應我,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你說了,除非自殺,玄天青龍是不會死的,你要是敢自殺,我就去喝忘川水,把你忘得一幹二淨…”

仙子瞪着哭紅的眼,自以為惡狠狠的威脅,在孟闕眼中卻是委屈的嗔怪,招人憐惜。他不禁深深感嘆,他是何其有幸,能得她的垂青..

唯有一吻,回報之。

月光下,瓦梁上,深深擁吻的兩人,分毫不知正有人驚恐地注視着他們。

“喂,你到底跟小孟說了些什麽呀?”南昭壓着嗓子,低聲道,“怎麽好端端一個人,突然這般孟浪了,那可是房頂耶,別把房子壓垮了…”

房頂上也能…南昭真是佩服孟闕的想象力,下次,他要和他的墨兒也試一試~

嘿嘿,想想就激動~

“瞎說些什麽呢?”鐘離墨白他一眼,繼而憂心忡忡,“我的确是說,他們可以在一個屋裏睡,但沒讓他們在房頂上睡呀…”眼見這倆人一時半會兒也吻不完,她連忙把八卦的南昭拽走,“你個為老不尊的,偷窺起自家女兒女婿的隐私來,還不快走!”

“什麽啊,我是怕他們傷着我的孫兒…”

“你孫兒還要等三百年呢,他現在就是一口氣,傷什麽傷,快走!”

“好好好,走走走,你別揪我耳朵呀,疼疼疼…”

月光灼灼,竟是不解人意的自顧自的傾瀉寰宇,耳畔風聲呼嘯而過,婉露在雲間漫無目的的穿梭。

她深刻的意識到,天地浩大,她卻無處可去。

她的理念同天帝産生了不可調和的分歧,天宮或者朝露殿,她都回不去了。可人間,事事處處都有白钰的影子,就像掙脫不了的夢魇…

白钰…

終是,又念起這個名字。

她有些累了,忽見身下有一條大河,盛滿了月光,猶如一條白玉絲縧,蜿蜒天地間。她停落河面上,幻出一葉扁舟,靜靜躺在船裏,卧看星月流雲。

千思萬緒,翻湧不歇,穿來行去,皆歸于一句話:好,我答應你,我會與小雅圓房,留下白家血脈。

她甚至還清晰地記得,他說這話時的神情,他的語氣,他終是做出了選擇,将她無情的抛棄。

眼淚再一次的,無聲無息地滑落。

呵,天可崩,地可裂,不敢與君絕…說的多好聽呀,我真傻,就這麽輕易的相信了去。是啊,天帝那般深情,南煙出嫁也沒多久,天宮就有喜事了。

可笑這世上,誰又離不開誰呢?

靈蝶紛飛,想是那人來尋,她不堪其擾,捏了個結界,自我隔絕。

側身蜷在扁舟裏,抹去淚水,輕輕阖上雙眼。就随他去吧,做一朵無根的浮萍,做一片漂泊的落葉,随波逐流,任這江河日月将我溫柔的放逐…

扁舟順流而下,被一寬厚的結界所阻攔,慢慢蕩去了河邊,不料結界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木舟悠悠打了個旋兒,便順水被納入了結界內。

淺憩的婉露被這晃動驚醒,她坐起身來,皓月當空,可嘆今夜是如斯漫長。周圍景致十分的眼熟,倒像是青丘境內,她嗤笑一聲,以為已去往了天涯海角,沒想,竟是兜兜轉轉,始終畫着同心圓。

遠遠瞧見了狐王宮,她尋思着,既然白钰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麽好聚好散善始善終,總還是得有個說法。思及此,便一個飛身落在了青草如茵的岸邊,目光卻追尋着那愈漸飄遠的小舟,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她想起了,她放走的那只花燈。

當初沒有許下願望,真是無比正确的決定。

整理了一下心情,她緩緩走向那雅致的殿宇,她告訴自己,你若無情我便休,誰說愛過就一定要結果。她笑得傷感,她一定像極了卓文君,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女人,真是有儀式感的一種動物,連分開,都要一個專注的對視。

胡思亂想之際,赫然已至狐王宮的宮門口,此時天上的月亮越發皎然,門檐上懸挂的搖搖晃晃的宮燈,投落下了搖搖晃晃的影。

叩門聲,會驚林中鳥,會散燈下影,她竟是遲疑地,不敢敲門。

叩開了門,會是什麽情形?又該說些什麽呢?自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清傲,敢于對上他溫柔的淺淡的瞳眸,說一句敢與君絕嗎?

她立在燈影下,卻是絕望地閉上了眼。

有人卻已替她做了決定。

宮門自行打開,像是為她準備了驚喜,她停頓了片刻,才是緩步進入了宮殿內。路過閑庭時,只見玉蘭樹的枝頭上點綴着大朵大朵的玉蘭花,她微微蹙起了眉。幾經轉折,終于行至了主君寝殿,有幽暗的燭火透出光來,她知道,她要尋的人,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