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的厲害,困在天庭的數月,她究竟經歷過什麽,白钰根本…不敢去想。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了委屈…”他一遍一遍地道歉,他只會比她更心痛,更煎熬。
暖的,這個人啊…始終都是暖的。
婉露慨然一笑,眼淚随即奔湧而出。只有他,能止她半世流離;只有他,能慰她一生凄迷;只有他,能溫暖她,治愈她,于茫茫苦海…渡她。
不再驚惶恐懼,她伸出手,緊緊回抱着他。
“我們說好的,天可崩,地可裂,不敢與君絕。”白钰語氣堅定地在她耳畔如是說道。
她只是含着眼淚,微笑着,用力點了點頭。
雲端上的天帝,那一抹玩味的笑意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抿越緊幾成一線的唇。
為什麽?為什麽白钰永遠如此淡定冷靜?為什麽?為什麽他永遠不會驚慌失措,不會失控動怒?為什麽?為什麽他不會嫉妒,像他一樣,發瘋的嫉妒…?
為什麽?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就因為,她愛他嗎…?
是啊,她愛他,只愛他。因為擁有,所以不懼失去,所以雲靜風輕,每一根發絲都周正無比…
捉襟見肘如他,因恐慌失去而展示的醜态,落在別人眼裏,一定,既滑稽又可悲吧?
可明明,明明,她是愛他的啊!
她愛他一萬年,竟也能一筆勾銷……
他突然想笑。
“衆将士聽令!”
赤霄出鞘,一尾火龍破雲而出,嘯聲通天徹地,那是赤霄壓抑已久的劍靈,正暴躁地咆哮着,亟亟以待鮮血的洗禮。
“小小青丘,藐視天庭,擄我天後,掠我太子…今日——”天帝劍指白钰,神情狠戾,一字一句道,“定要血洗青丘,以正六界乾坤!!!”
“血洗青丘,以正乾坤!!!”
“血洗青丘,以正乾坤!!!”
十數萬天兵齊聲吶喊,陣勢一浪高過一浪。衆人手中的兵器,似是感應到赤霄的召喚,皆發出“噌噌”的顫鳴聲。
一時間,各種聲源此起彼伏,猶如被困在籠中焦躁不安來回踱步的猛虎,只等有人打開門栓,然後沖出桎梏大殺四方血濺千裏。
在山呼海嘯,氣焰滔天中,孟闕幻出玄光扇,對南澤白钰說道:“絕不可讓天帝等人攻破結界,我們出去迎戰!”
白钰和南澤略一點頭,便足尖一點,沖出結界。正當他們沖破結界之際,黑壓壓的天兵紛紛離開雲層,俯身沖向青丘。
這些喽啰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他三人的目标很明确,便是金雲端頭的那位高權重的三人!
孟闕率先迎向玄虞,一揮玄光扇,一道淩厲的金色扇光如利劍出鞘,直直向玄虞斬去。玄虞略一挑眉,一個騰挪,便巧身避過。
孟闕随即瞬移,與他近身相搏。
“我敬你是盤古大帝座下戰神,不願與你幹戈,可同為神族,何故自相殘殺?”
玄虞冷嗤:“自開天辟地以來,神族挾私自重,對凡仙頤指氣使,就是念在同族,萬萬年來,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則此次白钰強奪天界天後,實在是太過出超,本君不得不出面幹涉,以正乾坤!”
孟闕蹙眉:“你只看到白钰行止無狀,可知這背後隐情?皆是那道人天帝,耍的陰謀詭計!”
一襲黑袍的仙人沉吟:“既是背後隐情,就沒必要放在明面上說了。”
孟闕一滞,頗為無奈:“你果真是石頭心,絕知萬事,并非非黑即白…”
聞言,玄虞有剎那的惘然。猶記得,曾有位華發金眸清貴冷淡的仙子,也說過同樣的話。
這廂孟闕玄虞鬥得昏天黑地,那廂南澤同滄雲淵亦是殺了好幾個來回。
兩人的纏鬥看似焦灼,但似乎,滄雲淵根本無心戀戰,只一心想入青丘境內,為南澤所阻撓罷了。
“你閃開!”滄雲淵氣極,不再手下留情,招招致命。
南澤其實不是他的對手,但仍舊艱難抵抗着。
“雲淵,別再執迷不悟了,一千年了,要真還在,你早就該找到了!”他苦口婆心,無奈那人充耳不聞。
“我讓你閃開!!!”一襲華袍的矜貴仙人周身突然黑焰大盛,執劍直往南澤心髒處捅去。
南澤瞠目,滄雲淵竟是…想要他的命?
因太過震驚,而失去了反應,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了結于他劍下,倒也算死得其所…原本也是,他欺了他。
冷峭的劍鋒劈天破雲襲來,卻在他胸前驀然停住。
滄雲淵像是瞬間清醒了,黑色焰光亦随之消散,他有些驚恐地望着南澤,因後怕而手抖不已。種種複雜的情緒漫卷全身,他難堪面對,只能繞過南澤,徑直往青丘飛身而去。
凝着他的背影,南澤無奈嘆息,即刻追上他的行蹤。
與周遭如火如荼的戰情截然不同,白钰同天帝,只靜靜對視,皆不妄自出招。
“白钰,你是打不過本座的,識相一點,乖乖束手就擒吧。”寂遙睇着他,笑得輕蔑。
“你同孟闕對峙時,定是受了內傷吧?”白钰幻出寶劍,輕勾唇角,“所以,你不敢貿然出手…”
“受點點內傷,無傷大雅。”寂遙嗤笑一聲,“而失了大半修為的你,怕是在劫難逃…哦,對了,你隕失修為一事,還是天後告知本座的,而她亦早知我圖謀青丘,卻瞞你許久…她的心,到底是向着本座的。”
“為人臣,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的露兒,我自是信她的。”白钰不為所動,篤定地回道。
“你知道嗎?我最讨厭的…”寂遙手執赤霄,一個躍身,向他劈來,“就是你這副,風輕雲淡無所畏懼的模樣!”
白钰抵劍相抗,赤霄到底是第一神兵,他手中寶劍根本扛不住這強悍的劍壓,竟已顯出一絲裂紋。
“收手吧,你是打不過我的…”他輕聲說着,如魔鬼低語。
“若是加上我呢?!”靓麗的女聲突然響起。
寂遙回首向聲源尋去,尚未看清來人,一道紫色劍光揮斬而來。他一個側身,堪堪躲過,定睛再看,卻是眯起了好看的眸子。
“妖王夜筝?”
“正是在下。”紫衣斐然的夜筝唇角輕勾,端的是魅惑衆生,“天帝好雅興,為了個女人攪得天地難寧,可否讓你這群吵鬧不堪的雜兵回家去,省得擾我困覺~”
“微末妖界,不過一群烏合之衆罷了,”寂遙冷嗤,“今日,本座便一同收服!”
“師兄,可還記得師父教于我們的劍陣?”夜筝與白钰并肩,劍指寂遙,嚴陣以待。
“小雅,你真是胡鬧!”白钰凝眉輕叱。
“我慣是愛胡鬧的,師兄不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縱了我去嗎?”夜筝挑眉一笑,旋即向寂遙砍去,口中大喊,“師兄,擺陣!”
既如此,也由不得他遲疑了,白钰火速念訣,忽而幻化出千萬道劍光,追随夜筝手中利劍齊齊向天帝襲去。
“哼,找死!”寂遙不屑地冷哼。
仗劍念訣,赤霄劍靈再次化龍而出,巨碩龍身金芒四射,盤旋着向他二人襲來,所經之處的劍光皆被其熔煉吸收,化為它怒氣的一部分。随即張開大嘴,将這千萬劍光化作靈焰,噴向白钰和夜筝。
“钰郎!!”在結界內殺敵的婉露,不經意地一個擡頭,便看見那襲青衣被耀目焰光吞沒。
她五內俱焚。
“露露小心!”
眼見一天兵欲從背後偷襲婉露,南袖當機立斷一個縱身,飛至她身後将那天兵擊退。見她挂心白钰也不再多言,而是盡心盡力護于她身前,替她斬退一波又一波試圖帶回天後以邀功的兵将。
婉露仍未回神,一雙褐色眸子只死死盯住天上的動靜,吞天滅地的焰光消散後,她終于又看見那抹青色身影。
白钰張開雙臂,護在夜筝身前,淡泊絕塵的青衣已然染上點點紅纓,仿若茵茵芳草地上遍開的妖異罂粟。
婉露已經忘了如何呼吸,她微微張唇,一臉沉痛,怔忡地呆立在原地。周遭喧嚣充耳不聞,她眼裏心裏,只容得下那染血的青衣。
“婉露,回來我身邊吧,你回來,我便饒他一命。”
耳畔傳來天帝密音,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他那勢在必得,好整以暇的樣子。
她深深阖眼,竟是想哭都哭不出來。
這是怎樣的世界?
到處都是刀光劍影。
到處都是血流成河。
藍衣仙子自嘲地笑了笑,婉露啊婉露,你算不得什麽紅顏,倒是個十足的禍水…可笑自己終其一生,總想着做好每一件事,對每一份羁絆都有個交代,到頭來…
到底一一辜負。
我只是一個借口,傾世之亂,總需要一個禍水罷了。如果,如果這個借口沒有了,這一切,是否就能結束了?
如果,如果我死了,這盤旋狂躁的陣陣罡風,是否,是否就能停息了?
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