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28 章

南袖就在橋邊默默看着,不多時,那一襲黑衣的白發妖君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他說,還差,還差一個算命的道士…

算命的道士?

對,南袖驀地想起,當初露露曾跟她說起過,她下定決心接受白钰,正是因為在斷橋邊算了一卦。可現在白钰本領通天,可随意操縱天地,難不成還抓不來那個道士嗎?

不過說來也是,天上數月,地上已不知過去多少年了,當年的那個道士,都不知道轉過幾世輪回了…

她心有觸動,原來物是人非,就是這麽個意思啊…

等再一擡頭去看,那橋上哪還有白钰的身影,只剩一把油紙傘被孤獨的遺留在了橋面上。她登上橋去,下意識地彎腰撿起了傘,甫一起身,便見橋頭端處,赫然有一個卦攤。

卦攤後方坐着一個頭頂鬥笠的老者,隐約可見蓑衣之下所穿着的道袍。老者面容清瘦,留着冉冉胡須,乍一看,竟有幾分仙風。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那攤上的道士對她和藹可親地笑了一下,滿臉都寫着:姑娘啊,快來找我算命吧~

鬼使神差地,她踱步至攤前,搖出了兩支簽。

“這第一支簽,是問我一對好友的;這第二支簽,是問我和我夫君的。”她想了想,如是說。

他了然一笑,徑直将第一支簽放回了簽筒。

南袖不解:“你為何把我的簽子放回去?”

“因為你開了第二支簽。”他始終笑着,平易近人,卻又有那麽一絲狡黠。

南袖心下腹诽,這老道怕不是忽悠人吧?

“我真沒忽悠姑娘你,只有你這第二支簽,能解第一支簽。”道士捋捋胡須,深沉說道。

他怎知我心中所想?莫不是這老道還會讀心術?南袖驚疑不定,看來,這莫名出現的老道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挑了挑眉:“那你便解一下我這第二支簽吧。”

“花非花,霧非霧,只有保持心澄目明,才能度過眼前的危機。”

保持心澄目明,才能度過危機?

南袖不太明白,待要細問時,哪裏還有擺卦攤的道士?她人正好端端地立在橋上,手裏握着的是,被白钰遺棄的那把油紙傘。

眉心的痛感一生,孟闕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南袖的身邊。

根據龍鱗的定位,他迅速鎖定南袖的位置,竟是在凡界的荊州城。

想當初,他們一行四人正是為了調查黑影的來歷,才輾轉來至了荊州,如今,袖兒又出現在那個地方…他心頭的不安愈加強烈,焦躁不已,只想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他如今終是能體會當初父親的心情,一邊擔憂她的安危,一邊暗恨自己的無能。

然而,他還是來遲了。

當魔性大發的白钰一把掐住南袖纖細的脖頸時,他被昭然磅礴的魔氣所阻擋,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袖兒!!!”

他絕望呼喊,狹長的街巷空無一人,四周寂靜的可怕,幾乎落針可聞。

突然,隔絕一切的魔氣悉數散盡,他的袖兒再次進入他的視線。

原是一只白色靈蝶,自南袖的墟鼎飛出,扇動着脆弱的翅膀,停在了白钰狠掐南袖頸項的那只手上。

他像是被什麽燙到,渾身高漲的黑氣驟然而消,紅瞳中熊熊的黑色焰光奄奄熄滅,他瞬間清醒了過來,驚恐地松開了手。

他一松手,南袖便無力地向地面倒去,孟闕立即瞬移至她身前,将人接入懷裏。朱雀的頸部赫然有幾道黑色的指印,竟有魔氣試圖刺破她皮膚,竄入她體內。

孟闕一驚,催動靈力,将這殘留的魔氣逼退消散,如此,南袖的脖子才又光潔如初。

他将才舒了一口氣,緊緊地,緊緊地抱着懷裏的人。

他剛剛真是太害怕了,害怕的連呼吸都停了,他猶如身處空氣稀薄的高原且瀕臨窒息的凡人,終于下山回到了地平線,正劫後餘生一般的,大口大口貪婪無厭的喘/息着。

他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失去她!!

恢複理智的白钰皺眉搖頭,不可置信地連連後退,困惑地盯着自己試圖掐死南袖的右手。那只手竟莫名顫抖起來,他左手将其緊緊握住,想将這劇烈的抖動抑制住。

他居然,居然…差點殺了南袖??

靈蝶再次向他飛來,停在他手上,似是想要安慰他。

他卻忽然落下淚來:“露兒,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傷害她的…”

然而,那靈蝶已然維持不了形态,化作星星點點的光點,消散于天地間。那本就是藍衣仙子殘留的一縷靈氣,若無靈力催動是難以化形出簪的,這次強行化形越出墟鼎,便已将這僅剩的靈氣耗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钰的目光追随着飄散的光點,苦澀一笑,“你一定很失望吧,我變成這個樣子,你一定失望透頂,所以才…離我而去。”

“咳,咳咳,”南袖終于恢複了意識悠悠轉醒,甫一睜眼,看到的便是孟闕…她安心地笑了笑,“孟闕…你來了?”

“袖兒,袖兒,可還好?有沒有哪裏疼?可有傷着?”他大手撫上她臉頰,将額前散亂的發絲,細致順回她耳後。

素來堅強的青龍,眼淚似春末的桃花,撲簌簌地墜落,忽而風乍起,一剎那,人間四處是芳菲。

他可以面無表情地安排自己的後事,卻無法對紅衣仙子任一蹙眉無動于衷。

以後沒有你,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啊…

以後沒有我,你怎麽辦?你怎麽辦啊…

龍的心底翻湧起無數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他無力排解,只能任憑其将自己囫囵吞沒,失陷于深重的悲觀…

“孟闕、南袖,我…”白钰上前來,他本想道歉。

“走開!!”孟闕驚恐地大叫了一聲,旋即緊緊護住懷裏的仙子,防備地側對于他,不停地重複着,“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他知道,他知道傷害袖兒并非白钰本意,他只是,只是被黑影控制了而已。但他仍是後怕,怕的要命,若是沒有婉露的白玉簪,沒有她僅存的一縷靈氣拼死相護…

他和南袖,此刻便已經…天人永隔了。

那他此前煞費苦心的一番安排…還有何意義?

有何意義?!

聽到孟闕的喝止,白钰不敢再近一步。他滿心歉疚,更無地自容,最後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終是轉過身去,消失天際。

“孟闕,別哭了,我還沒死呢…”南袖被這斷斷續續抽抽噎噎的哭泣聲,攪得心裏直難受,她何嘗舍得他落淚?…

“我哪是為你哭啊,”孟闕擦擦眼淚,瞪她一眼,“我是哭我可憐的小龍,有你這麽個缺心眼的娘,我不是告誡過你,不要靠近白钰的嗎?”

“我哪知道他突然發狂啊?”南袖也覺得自個兒冤枉,“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也挺正常的,還能時不時地聊兩句。”

“你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的告訴我,”孟闕神情冷峻,嚴肅無比,“今晚究竟是怎麽回事?”

南袖被他的嚴肅吓到,立刻點頭如搗蒜:“你冷靜,別激動,我說我說,一五一十都告訴你!嗯,事情是這樣的…”

時間倒回至一天以前,話說白钰離開杭州以後,來了西蜀峨眉山,一到地兒,就開始悶頭爬山。他仍舊不遮不掩,一路上吓着了好些人,她默默跟在他身後,只有嘆氣的份兒。不過,這也有個好處,人吓跑了,周遭便安靜多了。

爬着爬着,他說要有雪。

于是,這大夏天的,天上開始飄起了連綿小雪。

無謂地聳了聳肩,反正她也見怪不怪了。

等爬上了山頂,已是日暮時分,天很快就黑了下來。興是下雪的緣故,山頂上的霧氣十分濃重,她都快看不見白钰的身影了。

忽而雪停,濃霧亦很快散去,她舉目四顧,那黑衣白發的妖君已然躍上房頂,坐在了佛廟的瓦粱之上。

今晚重雲蔽月,月光稀薄的很,這山頂更是暗沉無邊,也不知白钰跑來這裏作甚?她正好奇着,只見白钰右手一揮,寬大的袖袂随之浮動,四野便豁然明朗。

她回身去瞧天邊的月亮,哪裏還有層雲遮蔽,那輪皎月正明晃晃的懸挂九天,輻照八荒。

白钰以手支頰,靜靜遙望着明月,專心致志心無旁骛的樣子,仿佛這是他一整個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南袖知道,他在重演,重演他曾與婉露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經歷過的事。

就像在舉行一場莊嚴無比的儀式,這般興師動衆的緬懷了佳人之後呢?他意欲何為?

經過這一路相随,她深刻體會到白钰如今的實力,只怕是天地間再無敵手…沖上九天雲霄,取那寂遙的狗命,應也是易如反掌吧?

這場莊嚴的儀式完畢,便要沐浴焚香,開始…獻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