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壽無疆,還矯情的嫌命太長,今次,才真正懂得了,什麽叫光陰似箭,只争朝夕。曾嗤笑凡人的一生不過須臾一瞬,七情六欲皆毫無意義,如今才知,自己錯得離譜…任何生命都值得呵護,任何羁絆都應當尊重。
袖兒,我現在好像終于明白了,你所說的——憐憫。只可惜…
太遲了。
忽而風起,搖曳滿目花紅,抛起她青絲如幕,宛如兩人之間,千絲萬縷糾纏不清的情意。
“袖兒。”他立在她身後,輕輕地喚。
“哼,你來作甚?”她一手撸貓,一手喂鴿子,惬意至極樂不思蜀,不需要人陪。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早上我語氣不好,你莫生氣。”他在她身旁坐下,賣乖似地扯扯她的袖擺。
“晚了。”傲嬌的麻雀甩開他的手,別過頭去。
在南袖的撫弄下,貓兒沉沉睡去了,還發出“呼嚕呼嚕”的小小聲響,被喂得飽飽的小胖鴿子,撐的都飛不起來了,踏着小爪子在草地上來回踱步消食兒。
看着這一仙一貓一鴿,這畫面竟是出奇的溫馨和諧,讓他莫名生出歲月靜好之感。
“這貓兒就不說了,生的可愛,聽說還是冥王宮的禦貓,前途光明得很。只是這只鴿子嘛~”孟闕陰恻恻地笑了兩聲,“明明已經這麽胖了,還在吃,遲早會被宰了吃肉…”
正在散步的鴿子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撲騰着翅膀向遠處跑去,大概是吃的太撐,實在是飛不起來,便又把一雙半展的翅膀收了起來,像只走地雞一樣的越跑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這一路上還“咕咕咕”地叫個不停,應該是在罵街~
這一幕實在是太搞笑了,南袖“咯咯”地笑個不停,吵醒了懷裏的小貓。貓兒也不惱,翻身選了個舒适的角度,再度入睡。
“你笑了,該是不生我的氣了吧?”孟闕攬過她肩頭。
仙子雖未閃躲,由他攬了去,但面上仍是不依不饒:“逗樂我的,是那小胖鴿子,又不是你,從何消氣?”
“我家娘子最大氣了,怎會與我一小青龍計較呢?”孟闕笑着,自袖間取出一柄折扇,遞給南袖,“打開看看,這是我送給小龍的,你看看畫的如何?”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南袖接過折扇,展開一觑,只見扇面上描了一簇蘭芝草。用筆精到,畫風簡約,倒是傳神得很。
“怎得,突然送這樣一柄折扇?”
“我也不知你腹中孩兒,究竟是男是女,不過我想好了…”他将懷裏人摟地更緊了些,面上皆是神往,“男孩,就取名孟懷枝,枝葉的枝;若是女孩,也叫孟懷芝,不過是蘭芝的芝。”
“還有三百年呢~等小龍出生了,再取名也不遲呀?”南袖笑了,這名也取得太早了吧?
“是啊,還有三百年呢…是我着急了。”他低低一笑,睫羽微垂,将眸中情緒悉數斂了去。
南袖将扇子折回,遞還于他,“嗯,畫的不錯!收起來吧。”
“就放你那吧,我這乾坤袋滿滿當當的,也塞不了這多法寶。”
“合着,我這乾坤袋是空空如也?”一聽這話,南袖可就不服了。
“是啊,鑒于你乾坤袋裏的法寶少得可憐,我就大發慈悲的再送你一樣法寶吧!”說着,自懷袖間取出玄墨毛筆,“這可是用女娲補天時遺留下的一塊玄鐵石,所打造的仙筆,永不斷墨好用得很。”
見他煞有其事的介紹着,南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合着,搶了別人的法寶再還回來,就叫做——“送”??
“記得好好練字。”他一邊叮囑着,一邊掏出朱雀袖兜裏的乾坤袋,把筆和折扇一并放了進去。
“突然交代這麽多,你不會是要丢下我,去辦什麽事吧?”她突然警覺起來。
“怎會?我會守着你,哪兒也不去。”
他情真意切的,撒着彌天大謊。
饒是一再深究,她仍是未能從他平靜的面上尋出絲毫破綻,終是将信将疑地說了句:“姑且信你~”
“定要信我。”
他深深阖眼,于她發頂落下一吻。
我愛你啊…
你定要信我。
又是一陣風起,嫣色的花海泛起層浪,一波一波蕩開了去,他們守在這浪濤之中,成就了尖刻的厮守。
興是睡得夠了,懷裏的白貓醒來,輕盈落地,舒展了身子,便要出去玩耍,南袖自孟闕懷裏脫離,跟着貓去了花叢深處。一紅衣,一白貓,在花叢間嬉戲吵鬧,他含笑,默默看着,只是這樣看着,都覺得幸福。
幸福得讓人,心口微微發疼。
來尋南袖之前,他去了花海的盡頭,瞧見了那所謂的三生石。
幻出一柄匕首,他試着,在石上篆刻下南袖的名字。
然而刻下一筆便消逝還原,刻下一筆便消逝還原…不管,不管用多重的力道,不管刻得有多深,最後都消失無蹤,了無痕跡。可笑這高聳的岩石上,密密麻麻刻下了千千萬萬個名字,卻容不得他的,哪怕一橫一豎…
呵,誠如冥主所言,這根本就是騙鬼的…
不過說來也是,神仙,哪來的輪回轉世?就算能刻上名字,他也,再也見不到她了呀…
想想,這真是傷感。
又是一個平靜的夜晚,月光一如既往的微薄,透過窗棂,隐隐約約地鋪展于地。可惜那光實在是太過孱弱,甚至照不到欺窗極近的床頭。
那一片漆黑無端落寂的床頭,正坐着一位粉衫仙人。
本以為在出發之前,他定會與她好好纏綿,然而臨到頭來,那些绮念到底通通消散。他只是默默坐在榻邊,深深凝視着她美得不可方物的沉靜睡顏。
他不想閉眼,能多看一會兒,便是一會兒。他舍不得閉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下身來,小心翼翼的在她形狀美好的唇上印下一吻。
一顆淚,從他眼底滑落;一顆星,自天邊逝過。
“別了…”
袖兒。
白钰失控的時間越來越多。
白舒幾乎耗幹了他修了近十萬年的靈力,但仍難以壓制他的心魔。怕他失控造下殺孽,從此不能重拾仙籍,白舒無奈,只得設下昏睡訣,讓他陷入沉夢。
在夢中,他終是又見到他的仙子了。
在飄雪之前,她渾身是血,躺在他懷裏,笑着說:再為我…描一次眉吧。
他渾身顫抖,抖得說不出一個字,可懷裏的仙子正在不可逆轉地愈漸透明…
“露兒!!”
他自夢中驚醒,整顆心空空蕩蕩,有大風呼嘯而過回聲轟隆,充斥着難言的傷悲。
“钰郎?”似有天籁自身邊傳來。
他側目,婉露正好端端地坐在身旁,擔憂地望着他。
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刻了,他心愛的仙子,終于肯再次入他的夢。
這一次,他不要再出去了。
“你別再讓我走了,我聽你的話,我從夢裏走了出去。我在人間兜兜轉轉,去我們去過的地方,只想找到屬于你的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他抱着她,淚如雨下,“可是沒有,到處都沒有,總是差了什麽。聽雪樓差一曲《高山流水》;西湖斷橋差一支卦簽;荊州廟會差一個名字;終于,在峨眉金頂,雪與月,日出與雲海,都一一齊具,可還是差…”
“我想了很久,其實從頭至尾,都只差了一個你。”
“钰郎?你在說什麽啊?”
她擡手拭去他面上淚痕,卻被白钰緊緊捉住,貼上他胸口。
“我這裏很痛…”他淚光盈動,難過地看着她,“別再讓我走了,好嗎?就讓我留在這裏,沉溺也好,耽迷也罷…既是淪陷,那便容我,永生永世的陷下去吧。”
“好,我們哪也不去。”她輕吻他唇角,笑得明媚,“我們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再不分離。”
他緊緊回抱着她,美夢如海市蜃樓,他再也不願醒,再不願離去。
冥王宮·落霞宮
“花非花,霧非霧,只有保持心澄目明,才能度過眼前的危機。”
霧色朦胧中,她似乎又看見那個卦攤,那位算卦的老道士。
心澄目明?
到底怎樣才算…心澄目明?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答應過你的,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我沒做到,是我不好。”
“不,我們不回去…你不是一直,想去幽冥界轉轉嗎?我們現在就去。”
“你這幽冥界陰氣如此之重,而你為仙身,在這裏久呆,不會有損修為嗎?”
“當年的幽冥主,大魔頭樊靖,便是通過吞食惡鬼,增強其修為。不料,最終卻為惡鬼所反噬,進而入魔…你能确保別人,不會走這條邪門歪道進行修煉嗎?”
“若我哪天不在了呢?”
“這鴿子和小貓如此逗趣,你要不就在這裏多玩幾日吧?”
“打開看看,這是我送給小龍的,你看看畫的如何?”
“我也不知你腹中孩兒,究竟是男是女,不過我想好了…男孩,就取名孟懷枝,枝葉的枝;若是女孩,也叫孟懷芝,不過是蘭芝的芝。”
“是啊,還有三百年呢…是我着急了。”
“記得好好練字。”
“怎會?我會守着你,哪兒也不去。”
“定要信我。”
這些天,有關孟闕的場景一一浮現,仔細琢磨才驚覺,他一言一語,似乎都飽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