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去,何天沖過來抱住我,“琥珀,發生什麽了?”
端着蛋糕上來的服務生看到我這一副樣子,以為何天對我做了什麽,睜着眼睛看了看何天,又看了看我,才跑着退了下去。
“林叔叔,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爸爸在家裏對不對?嗯?”
“琥珀,我說的是真的······”
“你還騙我,我不要聽你說了!”我狠狠的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毫不客氣地挂了電話。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使勁睜着眼睛不肯讓它掉下來,因為我爸爸沒事,我不用哭。
“琥珀,你怎麽了?”何天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怯怯的問。我很少見到他這樣怯怯的表情,嗤嗤的笑了,“何天,林叔叔說我爸爸在山上出事了,他好壞,從小就愛跟我開玩笑,那麽大人了怎麽還不正經。”
何天皺着眉頭,“琥珀······”聲音澀澀的。
我說:“來,我剛才還沒跟你說完呢,我們說到哪了?”
“琥珀!你別騙你自己了!”何天低吼。
眼淚終于抑制不住滾落了下來,我抓着何天的手臂,“你們都是壞人,我爸爸是最幸運的人,他怎麽會出事呢?怎麽會出事呢!”
何天痛苦的看着我,想将我抱入懷中,我一把推開他,站起來向外走去,“我要回家!我爸爸肯定在家裏等我。你們都騙我,我要自己回去看。”
何天在後面拉住我的胳膊,“琥珀,你先冷靜,我送你去機場。”說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我掙開他的手,向前跑去。我怎麽冷靜?!我要去找我爸爸,晚一刻都不行。
哔——!
當我反應上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馬路上,一輛車子呼嘯而來。瞬間,我想,我要是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就能和我爸爸在一起了,我還能找到結璘哥哥?我站在路中央,一動不動等着。
身後是何天的呼喊聲。
就在車子要撞到我的那一瞬間,一股猛烈地力量将我拉向了一個帶着清風的懷抱。
“小珀,你不要命了!”
我回頭看着這個人,平靜的說:“我要回去找我爸爸。”
白珩的眉頭緊鎖着,緊緊地抱住我:“我差點又要失去你!差點又要失去你了。”他并不如平常鎮定。
許久之後,他輕輕拍着我的背,聲音溫暖又有安全感:“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何天将我們送到機場,臨走前,白珩堅定地對何天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飛機飛翔了兩個半小時,我坐在白珩身邊,他輕輕地摟着我的肩膀。我失魂落魄,胡亂的講着我爸爸的事情,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爸爸的氣息。我的腦袋只肯想起那些快樂的事情,有任何不開心的苗頭就會自動轉話題。
“我爸爸和我媽媽是師生戀。我爸爸可厲害了,年紀輕輕的就成了一個建築師,是夏禹院士的得意門生呢。
“以前我爸媽十分相愛,他們經常合起夥兒來欺負我,我看《還珠格格》,紫薇好不容易進了宮,得到皇上的喜歡,正為她高興,他們一唱一和的說:紫薇下一集就會被容嬷嬷抓起來用針紮手指;我看《西游記》,孫悟空将白骨精打死了,救出了師傅,覺得大快人心,他們閑閑說:待會白骨精又會變成一個老人的樣子再把唐僧抓走……每次都弄得我氣急敗壞的哭,然後他們又過來哄我:小珀乖,爸爸明天帶你去公園啊,媽媽給你買白兔糖吃啊。
“我們每次都是三個人一起出去逛街,少一個人也不行。
“小時候爸媽帶我去迪拜做工程,我們一家人擠在一頂小帳篷裏,熱乎乎的沙漠,藍藍的海洋,涼涼的夜晚,美麗的星星,還有爸爸工作了一天臭乎乎的腳丫子。
“我爸爸那麽愛我,林叔叔說他去山上就是為我找琥珀,我還在學校裏面為了兒女情長、風花雪月糾結傷神,卻不回去看他,我怎麽那麽壞那麽壞呀!”
……
我一會哭,一會笑。
白珩靜靜的聽着我毫無邏輯的思念,緊緊地握着我的手,給我溫暖。
下飛機的時候,他說:“小珀,你放心,我保證你爸爸一定不會有事的。”
堅定地,溫暖地,安定人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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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3)
彩雲之南,一個處處充滿着風情與溫暖的地方,冬暖夏涼,四季宜人,可是誰知道這個最最秀麗多情的地方,竟最無情地将我最最親愛的人推入險境。
我恨這個地方。
我們到達蒼山的時候,搜救隊伍已經進山一天一夜了,可是山下仍舊沒有收到任何好消息。林叔叔疲憊緊張又自責的坐在搜救隊伍的營帳裏,胡子拉碴,不斷地搓着手,坐立不安。看到我,他急步走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那樣顫抖的聲音和佝偻的身軀:“琥珀,林叔叔對不起你,你爸爸是為了救我才遇險的······”
一個大男人,竟然嗚咽得快要哭出來。
我平靜的開口:“林叔叔,跟你沒關系。爸爸不怪你,我也不會怪你的。”
林叔叔看着我的眼睛飽含着淚水,“快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我聯系不到你媽媽。”
我說:“聯系不到就不需要聯系了,任她在外面出差快活。”我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般冷得徹骨,“我沒有媽媽,只有一個最愛我的爸爸。我媽媽在五年前就沒了。”
林叔叔嗡了嗡嘴,最後什麽也沒說。
白珩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暖暖的溫度從背後穿來。
在我的極力懇求和威脅下,救援隊長終于答應讓我進山。我佩戴裝備的時候,身後的白珩很沉默,也在悉悉索索的佩戴。
兩個頗有經驗的搜救隊員帶我們進山。這是一座漂亮的山,雲似玉帶,溪水碧倩,可是我的爸爸呢?深陷青山綠水中的他還好嗎?
逗逗轉轉,從黃昏轉到了深夜,我們一無所獲。
一條山路走到了頭,再往前是一個斷壁,開滿靛藍色的龍膽花、兩千多米高的山峰上,月光明明亮亮的照着,我心裏隐約得到了一個指示: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有白月光和爸爸的地方。
我咬着嘴唇向上爬,跟着我們的搜救隊員看了看腕上的海拔記錄表,回頭說:“別再往上走了,斷壁越來越陡峭,空氣也會越來越稀薄,你們會受不了的。”
我不吭聲,撐着登山杖繼續向前走。他們在身後喊:“哎,別往上走了,太危險了。”
我不理他們,一路向上爬。他們急了:“我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自己的性命也是要顧的!”
我繼續向上爬,媽媽找不到了,我就只剩下爸爸了,他要是也找不着了,我要性命有什麽用。
我聽到白珩對他們說:“你們放心,我跟着她,我們帶着設備,有什麽事情會立即通知你們的。”說完便跟着我爬上斷壁。
爬了不久,我們便到了一塊平地上,看樣子人跡罕至。月光透過山間照進來,在地上凝成一個通路。
“跟着月光走吧。”白珩說。
我看看站在身邊的他,穿着白襯衫,米色的休閑褲,爬了許久白襯衫卻依舊是白,連米色的褲腳也沒有變色,站在月光裏,發着盈盈的光。
我說:“嗯。”
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沿着月光我們走很久,光路的盡頭遠見一個月形小潭,隐約映在雲霧之間。我的心裏明顯的升騰起一陣喜悅——失而複得地狂喜。
我向月潭飛奔而去,撥散了雲霧,在開滿了波斯菊的潭邊看到了緊緊相擁着躺在花叢中的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爸爸,媽媽。”我撲到他們身上,這一日夜我從一個平凡的女孩,經歷了大悲再到大喜,委屈、歡喜、隐忍的淚水終于決堤般奔湧而出。
怪不得林叔叔說聯系不到媽媽,怪不得,怪不得。
聽到我的聲音,爸爸轉醒過來,疲憊虛弱的伸出一只手捏捏我的臉,臉頰抽搐着隐着痛意,卻會心地笑:“傻丫頭,這不是見到爸爸媽媽了嗎,還哭什麽。”
媽媽也醒了過來,摸了摸我的腦袋,眼睛裏盡是幸福的淚水。
我拍拍他胡子拉碴,消瘦不堪的黑臉:“爸爸,你是怎麽弄得,怎麽弄成了這幅慘樣?”
“我呀,我想、給我閨女、找到世界上、最漂亮的禮物、來着,”眼睛慢慢恢複了神彩,遺憾地說,“可惜到了山上卻發生了塌方,你林叔叔差點掉下去,我拉了把你林叔叔,自己就滑到這裏來了。”
我又拍拍她的臉,憤憤地說:“你傻呀哥們兒,為了個破石頭,變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爸爸只是嘿嘿地笑,不說話。
媽媽也噗嗤一聲笑了,“看看這爺倆兒,什麽德行,要是再有下次,你倆兒我就都不要了。”
“別呀,媽媽/老婆。”
媽媽沒有什麽大礙,擦傷了胳膊大腿,又好幾天未進水米有些虛弱,爸爸卻因為摔下山而摔斷了肋骨,不能動。
是白珩發送了信號,叫來了搜救隊員。
我們一路下山的時候,我回頭看着那個長滿波斯菊的月潭,影影綽綽隐在雲裏漸漸消失。腳下的路,竟然也不複我來時感覺到的平直,坎坎坷坷彎彎轉轉,而月光下的通路也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月亮在山間忽明忽暗的陰影和光亮。
波斯菊,堅強。
這是結璘想傳達給我的,他說:“小珀,要堅強。”
我擡頭看着夜空中光亮的明月,輕輕地說:“謝謝你,結璘哥哥。”
“是說謝謝我嗎?”白珩悠然地笑着說。
我轉身握緊他的手,他總是陪我的。我遲到的時候,他陪我着急;在山上淋雨的時候,他陪我淋雨;我爸爸出事,他陪我來雲南,聽我講那些啰哩吧嗦的故事;而現在,即使吉兇未蔔,他也要陪我一起進山。他說他要一起陪着我,說喜歡我……我從來沒有這麽清晰地感覺到一份存在在心裏深刻的感情。
“謝謝你,”我說,“謝謝你給我的鼓勵和勇氣,謝謝你一直堅定地給我溫暖和希望。謝謝你,白珩。”
他拉過我,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一吻,認真地說:“不用謝,讓我親一親你就好了。”
我:“……流氓,趁人之危!”
他卻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走了,小屁孩。”
這個人,真摸不透,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時而嚴肅,時而活潑;時而正派,時而狡詐。這個人,越來越是——我心裏的那個人了。
爸爸到了省醫院,吊了兩天吊瓶補充營養,恢複體力,期間有一天叫了白珩進去說了會兒話。今天手術。媽媽的手臂和腿經過處理,醫生又給開了點消炎藥,沒有什麽大的問題。這兩天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爸爸,我發覺流轉在他們之間的默契與溫情又回來了。
爸爸被推進手術室後,我終于和媽媽開始了五年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談話。
“媽媽,”我說,“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林叔叔給我打電話說聯系不到你,我以為你出國出差去了,以為你不要爸爸,不要我了。”
我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怎麽越長大越沒出息,哭什麽?”媽媽溫柔的說,眼眶卻也紅紅的,“你爸爸出事那天晚上,我在國外,心煩意亂,右眼皮跳的厲害。沒多久收到了你爸爸的短信,他說:‘對不起囡囡,我可能不能陪你到白頭了。這些年我們雖然一直冷戰,但是你的心意從未變過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卻怯懦計較于那件事情,不肯好好待你,違背了當初的誓言,于是上帝終于罰我了。囡囡,你要好好地,好好地陪着我們的琥珀長大成人。我愛你,從未改變。’
”我扔了工作連夜跑了回來,聽說你爸爸在蒼山,我便上山來找他。
我爬呀爬,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臂、大腿都擦破了,但是我想,被困在山上的那個人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呀,我不能沒有他。
後來,我一個恍惚踩空,便也掉下了山。可是,上天見憐,我醒來的時候,躺在我身邊的是你爸爸,我日思夜想的丈夫。
“你看,相愛的人上天總是不忍心分開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掉着眼淚,淚光閃閃間,全是幸福。
我抱住她,“媽媽,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扭着脾氣,我還一直以為是因為你,家裏才變成這個樣子,對不起,對不起媽媽。”
“傻丫頭,媽媽怎會怪你呢。”
後來我從林叔叔那裏知道了當年事情的全部過程,完完整整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裏沒有一個人是錯的,也沒有一個人應該受到懲罰,只是上天太公平,給了人類智慧,也給了人類束手無策:
五年前,爸爸的建築事務所要競争省天文館的建設項目,事務所雖然不比大公司的大手筆,可是設計工作從來就不需要大手筆,以爸爸公司的實力,完全可以拿到那個項目。可是終選結束大家都準備慶祝的時候,評委會卻通知爸爸說爸爸落選了,具體原因如何無人可知。爸爸在建築界一直是佼佼者,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就要到手的鴨子飛了,于是那幾天心情都很煩悶。
媽媽去評委會想再問問情況,卻遇到一個故交,恰巧是評委會的一名成員,于是便約了他,想問個究竟,順便看看可能的話能盡量幫幫爸爸。
不巧的是,他們一起喝茶的情形卻被煩悶地在大街上直溜達的爸爸看見了;更不巧的是,那個故交剛好是當初暗戀媽媽的男生。于是,爸爸便不淡定了。
他別扭的是,為什麽自己一個大男人,卻需要妻子去幫他闖天下做生意?一個連妻子都不能保護妥當的人,學了這麽多知識,有這麽高的學歷,帶着建築界翹楚的帽子,有什麽用?這一切都沒有意義,都無比的諷刺。
于是,當天,爸爸聯系了人,賣了事務所,轉業去賭石。
于是,我的家庭便成了我所最不希望的樣子。
可是誰又能怪這五年呢?
恰巧是這五年,讓他們更加真切深刻地理解到“愛情、婚姻”的意義:相信相扶,相伴終老。
恰巧是這五年,讓我認識了結璘哥哥,雖然他不存在,可是,他卻将另一個人帶入我的生命。
不識塵世真面目,只緣身在塵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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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4)
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我們都很高興。媽媽随手從錢夾裏拿出一張卡遞給我:“琥珀,這幾天你們也殚精竭慮的,帶着你老師去外面轉轉吧,雲南這麽漂亮,好容易來一趟,別辜負了這巧奪天工的美景。”
我接過銀行卡,心中确實很歡喜,似乎我生命中最苦難的五年被一只消除筆一劃,“嗖”的一聲一筆勾銷,我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傻傻的快樂丫頭,心情輕松,毫無煩惱。
我用銀行卡挑起白珩的下巴說:“這是什麽,看見沒?走吧,你今天被大爺我包養了。”
“哎,大爺。”白珩也難得與我這般開玩笑,眼睛一眨一眨地,睫毛像把小刷子。
媽媽笑着搖搖頭我:“這孩子,”又對着白珩,“白老師,你別見怪,都是我們把她寵壞了。”
“沒事兒阿姨,她能這樣開玩笑我很開心。”得體紳士。
“你就在我媽面前賣乖吧!”我哼一聲,摸着鼻子就走了,白珩禮貌地向我媽媽道別,然後緊跟上來。
走在街市上,不熱不涼,空氣中都是幸福的味道。古香古色的小樓,民風醇厚的街道,各種小玩意陳列在街旁:蝴蝶碟翅畫,翡翠手鏈,斑銅鈴铛,無不精巧可愛。
我愛不釋手,便買了幾件小玩意兒,總要給葛菲菲社長他們帶點兒土特産啥的。
白珩卻在我身後雙手環抱,笑得春風霁月,再加上這裏旖旎豔遇的風一吹,招的一幫經過的小姑娘不停地向他抛媚眼兒,攔着姑娘的小夥子咬牙恨不得向他甩刀子。
逛了小半晌,終于覺得肚餓,我們挑了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店吃飯。坐在小店裏,白珩拿給我一個東西,藍藍的透明似水晶,光光亮亮的似瑪瑙,內裏還有一顆圓圓似水珠透亮的東西。
我端詳許久,突然福至心靈,疑惑的開口:“這該不是琥珀吧?”
“嗯,”他喝一口茶水,“方叔叔給我的,有五千年了。”
我有點疑惑,不記得爸爸說過他拿到了琥珀,可是又記不清楚。
我拿着這顆珍貴的藍珀,對着太陽,琥珀中心的圓圓的水珠似乎動了動,我眨眨眼,定睛,它又不動了。
“中間那顆東西好像在動嗳?”
“那是一顆眼淚。”白珩所答非所問。
“哦,是眼淚呀。”
這顆眼淚經過五千年後麗江帶有風情的陽光,折射進我的眼睛裏,盈盈晶晶似活物。我心中似乎微微的被誰輕扯了一下。
我将這顆藍珀收起來,小心翼翼的,似是偷了主人家珠寶要藏着掖着的小丫頭——這是爸爸拼了命挖出來的。
白珩看着我的舉動,又揶揄地笑了。
我夾起一個臘排骨塞到他嘴裏,“快吃吧,吃完爺帶你浪去。”又忽然想起來他之前和我爸爸在病房裏說了許久,便問他:“哎,那天我爸爸跟你說什麽了?”
他吃飯很優雅,餐桌禮儀标準,嚼完排骨又喝了口水才不鹹不淡地開口:“哦,沒什麽。就是方叔叔覺得你挺喜歡我的,叫我将來娶你呀。”
我紅了紅臉,夾起一塊排骨塞進嘴裏支支吾吾的說:“我才不喜歡你呢,再說,我爸爸才不會那麽說呢,吹牛都不帶打草稿的!”
他一張英俊的臉湊到我面前,純良無害地眨眨眼睛:“你确定不喜歡?”
我推開他,“不喜歡,不喜歡,誰會喜歡你這樣無恥的人。”
他嗤嗤的笑了。
吃完飯,轉過幾條街,我們到了古城的邊緣,曉風街。參天的古木,陰陰的巷道,随別有一番風味,卻也稱不上曉風。
剛深入幾步,一個不瞎不瘸,吃肉喝酒的老道從一間館子裏沖出來,攔住我,一只手還拿着只啃剩一半的雞腿,張着油嘴對我說:“這位姑娘,機緣巧合,老道看你善心善目,幫你算一卦如何?”
我打量他,“多少錢一挂呀?”
“十塊錢一挂,要是求破解方法的話,又另當別論。”老道啃一口雞腿說。
“十塊錢?人家才要五塊錢。”我翻翻白眼,算命什麽的本就是騙人的,要是真能算準,還能轉運,道長您老人家早給自己轉一個大富大貴命了,何須當街攔人蔔卦。本姑娘也就是今兒心情好,你還敢要十塊!
“五塊就五塊吧,老道看你着實有緣。”老道思索片刻,潇灑地說,“伸出你的左手。”
我轉頭看看白珩,他一臉微笑的點頭,我便伸出左手。
老道端詳着我的手,眉頭一會皺一會松,跟電視上演的一樣,許久才遲疑着開口說:“姑娘的掌紋明明暗暗不甚明确,命運也不同尋常呀。”
說話文绉绉,故弄玄虛,挺像的。
他閉着眼睛搖搖頭又捋捋稀拉花白的胡子:“姑娘近日可有得到一樣不同尋常之物?”
“不同尋常之物?”我思索片刻,靈光一閃,“今天我爸爸給我一個琥珀?”
“哦?可否拿給老道我一瞧?”一點不謙虛。
“我明白了,你就是跟這兒等我呢,你個騙子,莫名其妙的的攔住我的路,莫名其妙的給我算卦,等我拿出來你搶了就跑是不?”我憤憤的看着他,拉着白珩就走。
老道卻在身後搖頭晃腦的說:“姑娘,聽貧道說,如果貧道沒有算錯的話,那個東西你最好不要帶在身上,洩露了天機從來沒有好下場的。”
我一聽就來氣了,惡向膽邊生,撒了白珩的袖子掉頭跑回去:“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這是我爸爸送我的,他為了找這個東西差點送命了,我不帶在身上還送給你呀?!你再胡說,看我不揍你!”
說完又憤憤的走了。
“什麽酒肉老道,明明就是個騙子,故弄玄虛,想騙我的琥珀,”白珩拉我坐在一間茶館裏的時候,我不住的嘀咕,“真是的,壞了我一天的好興致。”
白珩卻不說話,只是看着我喝茶。
看着他那麽平靜,我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喝了口茶,是雲南特産的普洱,味道渾厚,唇齒留香。我摸摸那顆寶貴的石頭,才安心許多。
許久之後,我們又逛了酒吧街,吃了宵夜才回了媽媽幫我們定好的旅店。
------題外話------
回到家裏,好冷呀~
☆、七(1)
Amber,拉丁文Ambrum,意思是“精髓”。
什麽的精髓?愛情?親情?
每一顆晶瑩透亮的琥珀都有一個故事,承載着人類沉重的感情。我聽過的有三個。
其一,關于親情和正義。
古希臘傳說中,太陽神阿波羅之子法厄同私自駕太陽戰車,沖向了地球,使得大地女神蓋亞發出恐怖的吼叫,整個陸地變得炙熱,森林開始燃燒,陸地被烤幹,甚至使非洲人變成了黑色。宙斯為了拯救地球,用閃電将其射死。他的屍體沉入了厄裏達諾斯河。水仙女将他的遺體從河裏托起,并安葬在河邊。他的三位妹妹和母親聞訊後在他的墓邊整日整日的哭泣,并且發誓要生生世世守在他身邊。最後,她們消瘦的身體開始生根并長出了樹皮,變成了白楊樹;而她們的淚水在陽光下變得堅硬,最終化作了晶瑩剔透的琥珀。
其二,關于愛情和承諾。
立陶宛有一個住在波羅海琥珀宮裏,擁有世間罕有的聰明和美貌的女神尤拉特,愛上了一個破壞海洋平靜并且不聽勸告的英俊漁夫,并将他帶到了自己的琥珀宮殿。
雷神剖空尼斯獲悉尤拉特竟然不顧與水神帕垂派斯的婚約而去追求一份與凡人之間的永恒的愛情時,一怒之下用雷電摧毀了琥珀宮殿并且殺死了漁夫。而尤拉特則被永生永世的囚禁在廢墟中。她為逝去的愛人流出的眼淚也化為琥珀。
其三,關于忠貞和欲望。
北歐神話裏司愛情和美麗的女神芙萊雅,美麗,金發,藍眼,她偏愛收藏首飾。她與陽光般帥氣的奧多結婚,育有兩個女兒。有一天,她獨自沿着妖精之鄉的交界處散步,發現有三個侏儒正在制作一條如陽光般美麗的項鏈,她很喜歡它,想要得到它。但是,侏儒告訴她,這是用BRISINGAMEN石做成的,非常寶貴,他們不能賣給她,除非她願意用她的愛來交換。
為了這條美麗的項鏈,芙萊雅忘記了丈夫和孩子,忘記了女神的身份,欲望誘惑着她做出了愚蠢的決定,她與三個侏儒分別結婚,并陪每個人度過一日一夜。
三日後,當她懷着羞恥的心回到宮殿的時候,自己的丈夫奧多卻知道了她不貞的消息,憤怒的他将她的項鏈丢掉,并且離開諸神之國去了遙遠的國度游歷。
失去丈夫,又失去了心愛的項鏈的芙萊雅來到了諸神之父歐丁面前忏悔。仁慈的歐丁原諒的芙萊雅的罪惡,但将項鏈戴在她身上,命令她永遠不能取下來,并要求她進行苦修。芙萊雅在海邊,邊徘徊便流淚,她的淚珠掉到地上變成了金色的化石,被帶進大海化成了美麗的琥珀。
三個故事,都與珍惜相關,傳奇而又荒謬。
我不知道我所有的這顆,小小的,泛着幽幽海水藍光,嵌一顆瑩瑩淚珠的琥珀竟然也會有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輪回和追尋的故事。
我總會夢見這些斷斷續續的場景,可是我從未曾将它們這樣清楚明晰的聯系成一個故事,與我有關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仍是一片混沌的時候,神、妖、半仙和鬼魅在三界之間四處游蕩,拉幫結派,為了得到最肥沃的土地而征戰頻繁,人間飽受摧殘民不聊生。
大約三萬年後,父神降生神界,憑着得天獨厚的靈氣和悟性,迅速長成一代枭雄,開天辟地一統三界,天地人間從此得到了清平。又大約過了十萬年,父神歷劫,肢體脊骨化為大地上綿延不斷的山脈,血液化為綿綿不絕的江河湖川,發膚化為清脆蔥郁的草木。
自此,父神圓寂,将這一統江山分交于三個嫡子:長子天帝淩霄,掌管天神界;次子冥王酆郇,掌管地獄鬼魅界;幺女海神望舒,掌管海洋陸地人和妖界。除了這三個嫡子,父神還育有兩個養子,分別是太陽神郁儀和月神結璘。
這五個孩子性格迥異,能力超凡。根據每個人的靈性不同,父神将自己一身本領分別授于他們。淩霄陽剛正氣,得到的是禦神之術;酆郇陰柔乖戾,得到的是禦鬼之術;望舒溫婉典雅,得到的是禦水之術;郁儀熱辣奔放,作為太陽神普照人間最适合不過;而結璘溫潤端方,是為月神。
話說這五個孩子自小一同生長在九重天上父神的神殿裏,朝夕相處,情意非凡。就說這望舒女神,自小本不叫“望舒”,而是叫“若水”,是為禦水司海之意。當時是,第一任月神住在九重天上,月亮向太陽一樣,也還是沒有陰晴圓缺的,日日如圓盤挂在天邊。可惜,朝夕相處中,這個小女孩悄悄地對溫柔端方,總會牽着自己的小手,照顧自己,給自己講他司夜見習時看到的人間故事的月神結璘動了情。
若水快要一萬歲之時,突有一日,不似往日的溫婉大方,端莊典雅,不顧諸神的反對,死活要改名為“望舒”,是為“望月”之意。父神活了幾十萬歲,嫡子養子加在一起,統共也就這一個玲珑剔透的幺女,平日裏寶貝的緊,拗不過她,便也同意了。
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卻是在無聊的神界沸沸揚揚地傳了一段時間,即為沸沸揚揚,後便也幾乎神盡可知。傳着傳着就傳到了當時正在為上一屆月神駕車的望舒小仙耳中,這可吓壞了這剛飛升上天的小仙,他連夜上書父神,稱萬不敢和未來的海神——公主若水同名,請求父神允許自己改名為“禦夫”。
父神日理萬機,本不知還有這麽個叫望舒的尋常小仙,被他這麽一提,才意識到皇家威嚴掃地,可惜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不可再将望舒的名字改回來,便當即批準了小仙的上報。回到神殿便吹胡子瞪眼,不顧望舒女神哭鬧,一張書箋将始作俑者見習月神結璘發落到第三十六天的天涯海角去苦修。
結璘一直在三十六天的天涯海角苦修至六萬歲的時候,遠古衆神随父神歷劫退位,淩霄掌管神界的時候才被召回了九重天繼任月神。自小到大的五萬年都住在清苦的天涯海角,早已遠離了九重天神界的紛擾,結璘便将宮殿修在了天涯海角,每月往返九重天一次。
自此,人間的月亮也便有了陰晴圓缺。
五萬年間,望舒女神始終不能對結璘忘情,甚至相思入骨。
結璘剛去三十六天不久,有一次她和郁儀偷偷跑去天涯海角,結璘正坐在破舊的宮殿裏,餐素飲露,身體也清瘦了不少。她原以為結璘會怪她、會哭訴,可是,打坐的結璘只是擡起眼皮看看他們,然後繼續修行。
他們在他身邊坐了一天,她哭腫了整個眼睛,結璘卻只是溫柔的笑着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們回去吧,父神發現你們也會受罰的。”
果不其然,這話說完沒多久,父神的神将便出現在宮殿門口,“公主,皇子,父神命我帶你們回去。”
她戀戀不舍的離開結璘,結璘卻只是笑着,也不說話。回了九重天,父神大發雷霆,将郁儀關了七天禁閉,将結璘的修行時間延長至五萬年。然後警告他們,如果他們再偷跑去天涯海角,就将結璘貶下凡間,讓他經受愛恨離別、生老病死種種苦難。她一聽,便乖了,再也不敢偷跑去看結璘了,每每想念他的時候,便逼着自己打坐修行。
她要盡快的長大。
五萬年的相思,五萬年的愛戀,靜靜的沉澱,沉澱成海水的深藍,沉澱成浪潮的湧動。
在任命典禮上,她終于見到了他。一如小的時候,青衣黑發,溫潤端方,清瘦俊逸,卻在眸子深處多了淡漠和堅毅。
終于他自由了,可是他們卻也疏遠了。
這五萬年間他們個人經歷的一切都再也無法交通,她在他的生命裏确确實實的空缺了,他的這五萬年,任憑怎樣她都再也擠不進去了。
他回來了,可是她卻要下屆去司海了。她們之間似乎永遠只是離別。
有時候,她會很恨自己,恨自己當初那樣任性的要改名字。如果不是她的話,他至少不用去天涯海角受苦,至少會和她呆在一起五萬年,他們可以一起長大,一起修行。
臨行前的那一晚,她這一生第二次任性的跑去了天涯海角。
海藻般黝黑濃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