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拒絕了沉瑤繼續接受白無期好意,試着看清自己心意的建議,但是阿齋還是接受了她的說法。
——試圖用別人的喜歡定義自己的心情實在傻缺,真情實意這玩意兒,雖然貴重,而且麻煩,但是鄭重,而且罕有。
摸了摸自己因這罕有珍重的情感跳動不已的心。
雖然最後也沒有在沉瑤這裏确定什麽,只是那一段自我剖白時脫口而出的話語,讓阿齋還是能得出這樣一個判定——無論如何,哪怕不是男女之情,小狐貍在自己的心裏,也是不一樣的。
至于為什麽不一樣,哪裏不一樣,那就是之後要考慮的事情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夜,養足精神。
阿齋這麽想着,轉身跳到床上,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明天早上去找小狐貍一起吃馄饨去,最近京城是越來越冷了,大冬天的吃一碗熱騰騰的小馄饨,是最美的事情了!
次日一早,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卻讓阿齋愣了好半晌。
揉了揉眉心,阿齋看着剛剛坐在桌邊,這會兒已經站起身來的男人:“馬先生這一大早的,來國色天香樓喝早茶呢?”
一大早來天香樓,明擺着找她的這個人——馬一帆。
馬一帆躬身:“小天師,其實是因為昨日千秋宴的事情,莊主還有些想要與小天師商量的,特意讓我來天香樓,請小天師過府一敘。”
“不去。”
阿齋坐下,倒了一杯水潤了潤嗓子:“昨日傅九爺與我做那場交易的時候,馬先生也在場不是嗎?”
“傅九爺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我只要能保證昨夜千秋宴不會被外人破壞,就算是完成交易了,”阿齋說着,想到昨天傅青檐自導自演那出戲:“還是說傅九爺這麽有興致,非要我當面給他最後那一出鼓鼓掌?”
傅青檐當然不可能是要做這件事,馬一帆也因為阿齋這句話面色不太好。
阿齋卻沒有管他什麽心情的興致,擡眼往二樓看了一眼——小狐貍平日裏不會睡這麽晚的啊:“馬先生不用繼續站在這裏了,我不去千秋山莊,我今日,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帶我家小狐貍,吃馄饨去。
“知道小天師大概不會賞臉,所以我就自己過來了。”
有聲音從屋外傳進,阿齋剛準備吆喝着讓梁止搞點熱湯醒醒腦散散酒,扭過頭就看到了這位讓她酒大發了的小少爺。
“昨兒個折騰到那麽晚,我還以為傅九爺今日起碼要日上三竿,沒想到你精神頭還是挺好的嘛。”
“年輕人,經得起折騰,”不想傅青檐居然還把這無比暧昧的話給接上了:“倒是小天師,昨天聽說你喝了不少葡萄酒,那酒的後勁很大,你現在頭還疼嗎?”
疼還是疼的,畢竟為了讓眼睛都發紅騙過那些人,真切灌了不少。
“又不是小孩兒,那點酒算什麽。”阿齋說着,嚼了兩口花生米——酒量可以輸,氣勢不可輸。
尤其是傅青檐這麽一大清早跑到國色天香樓來請人,屋外地凍天寒的,這小少爺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親自登門,阿齋連想都不樂意想,只盼着他早點離開。
“原來如此,剛好我讓馬一帆又帶了一些葡萄酒過來,聽沉瑤姑娘說,小天師很中意這酒,往後想喝了,随時可以來千秋山莊。”
阿齋手在桌面上叩了叩,看着馬一帆在傅青檐那句話之後,招呼着人往後廚搬酒。梁止原本是過來招呼她的,這會兒沒有辦法,也只能先帶着人離開前往後廚。
阿齋看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後廚。
“傅九爺,是想跟我交個朋友?”
阿齋說着,手托腮往傅青檐那邊看了一眼:“千秋宴上沒有任何妖怪出現的跡象,千秋山莊我昨日也逛了個遍,很幹淨,沒有邪祟侵擾,你沒必要拿這麽多酒過來,買人情。”
“我就是想跟小天師交個朋友,沒打算讓小天師為我做什麽事。”
傅青檐說得一本正經。
嗯,信你就是我瞎了眼。
阿齋站直身子,長長伸了個懶腰:“既然如此,傅九爺這個朋友我也交了,可是朋友,我今日有約,沒工夫陪你玩,你自便。”說着朝後廚喊了聲:“梁止,過來招呼招呼傅九爺。”
轉身就要離開。
手腕卻被抓住。
阿齋猛地甩開他的手。
也不知道是阿齋力氣太大還是什麽,傅青檐一個大男人竟然因為她這個動作踉跄了一下,手撐在桌子上才沒有跌倒:“冒犯了。只是小天師都不願意聽我說話,我沒有辦法,只能……”
“你不是就想跟我交個朋友嗎?”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一件只有你能做的事情,”傅青檐下意識往二樓看了一眼:“需要你的幫忙。”
“嚯喲,”阿齋雙手插肩:“我活了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見只有我能做的事情。”
說着話,也朝二樓看了一眼——這小狐貍怎麽回事,這麽大動靜都沒有下來?
——平日裏不是都像個跟屁蟲一樣,自己到哪他跟到哪嗎?敢情昨天晚上給了他什麽甜頭,讓他也開始擺譜了?
——哼,虧我還惦記着帶你去吃小馄饨呢,沒良心的臭小子,小混蛋!
遠在百裏之外的白無期,莫名打了個噴嚏。
“不舒服?”
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起身,看着剛剛打了個噴嚏的白無期開口:“其實情況還好,我也不知道不問會那麽着急通知了你。”
昨天夜裏,護着滿臉通紅的阿齋回到國色天香樓之後,沉瑤便讓自己回屋休息,她自己将阿齋送回了屋。
其實還是不放心的,所以直到三更半夜都沒有閉上眼,總希望等天一亮就去看看她的情況。
結果沒等到天亮,先等到不問的飛鴿傳書。
不問,是祁連山普航寺,問道大師的弟子。
他給自己的飛鴿傳書上說——問道大師在做晚課的時候突然昏倒,情況很糟糕。
白無期是立刻趕到了祁連山。
雖然現在問道大師說自己其實沒什麽,只是最近勞累過度,但是作為昨夜第一時間就看到他的人,白無期比他更清楚他的情況。
白無期對着他是講不出油盡燈枯這樣的話的,只是問道大師正值盛年,身子卻是真的江河日下。
但是既然他不願意自己多問……白無期決定還是不多說什麽了。
問道大師接過白無期倒過來的熱茶,看着屋外:“現在應該很冷了吧?”
白無期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雖然依舊是滿目蒼翠,但是屋外風大,蒼翠随風擺成了碧浪:“昨夜趕過來的時候也感覺到了,夜裏其實還是蠻涼的,不過這會兒節氣也差不多了,估摸着快到下雪的日子了。”
“快到下雪的日子了……又是一年冬時……”問道大師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山中不知時,對好多事情的感覺,都快沒有了。”
白無期看着他,他低着頭看着手中的茶杯,好像看出了神。
“大師……”
話還沒有說出口,問道大師打斷了他:“無期,下山之後有遇到你的救命恩人嗎?”
白無期點頭:“一下祁連山就遇到了,也是很巧。”知道問道大師應該是不想自己多說什麽了,剛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出神的畫面刺激的,差點就問出了口:“她現在也挺好的,這個時辰,估摸着還在睡覺。”
“這個時辰可不算早了。”
“她昨天去別人府上幫忙捉妖了,”白無期忙開口,生怕問道大師對阿齋又壞印象:“她那個人,一做起事來就很拼命,昨夜也是,折騰到老晚才回去休息,剛好休息的地方是她好朋友的酒樓,應該不會打擾她。”
“我也挺擔心,希望她睡一覺醒過來,不會因為醉酒頭疼。”
阿齋現在是沒有因為醉酒頭疼了,她現在只因為小狐貍突然不見,和傅青檐賴着不走頭疼。
盯着二樓的門看了半天,阿齋幾乎要忍無可忍喊出【白無期還不給我出來】這樣的話,好不容易忍住是因為——這麽多人看着,這麽喊,小狐貍倒是一定會出來,但是他面上多不好看。
旋即扶額:阿齋你完蛋了,你可從來都不是善解人意這一挂的,你變太多了!
可是白無期的房間一直沒有動靜,這會兒眼見着也有喝早茶的客人進屋,一直耗在大門口也不是個事兒。
“傅九爺是想在這裏喝早茶,還是回千秋山莊?”
傅青檐看她一眼,咳了兩聲:“不在這裏也可以,剛剛看小天師好像是打算外出喝早茶,一同出去,說起事來也方便些。”
我是打算出去喝早茶。
阿齋頓了頓,從桌上拿過一杯水喝下。
可是那是要跟小狐貍去的。
“我去的地方太偏了,今兒個這麽冷指不定都沒有出攤,”嗯,老汪這麽早向來不出攤,只不過自己可以帶着白無期直接上他家吃罷了:“國色天香樓這邊,我是挺方便的,估摸着傅九爺不方便,還是回千秋山莊吧,剛好也把你想說的事情,都說完了。”
“那行,”傅青檐說着,朝站在一邊的梁止點點頭示意:“那小天師請吧。”
阿齋也擡手,示意他先行一步。
回過身就跟梁止打招呼:“我去一趟千秋山莊,沒什麽大事,你也不用跟沉瑤說了,”說着看了一眼二樓:“回頭等白無期醒了,告訴他一聲就行。”
梁止沒多管為什麽不告訴沉瑤反而要告訴白無期,只是點點頭讓阿齋離開。
——這位可是捉妖師界的翹楚,坑人魔界的扛把子,他可一點都不擔心傅青檐能在她身上占到什麽便宜,也不擔心這一行能出什麽意外。
傅青檐自然不能在阿齋身上占到便宜,他壓根也沒有這麽想。
但是這一行還是出了意外。
阿齋與傅青檐同坐一輛馬車,馬車往千秋山莊行駛的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