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婉露同南煙在外敘話時,剩餘四人正搓麻搓得不亦樂乎,一開始還嫌棄兩個新人太菜,沒一會兒功夫竟贏走她同白宣好幾根玉籌,着實讓她小吃了一驚。這人間打馬吊呢,打的是錢,而天界不一樣,比的是結束之後,哪一家的玉籌最多便是贏家,而贏家可以向玉籌最少的輸家讨一個彩頭。
不過,似是一種規律,這新人雖然技術差,但不知為何,偏偏就是手氣好…
“南袖仙子,昨日早晨,緣何你同婉露仙子會姍姍來遲?”白钰似是無意提及。
“這個呀,說來真是奇怪…诶诶,三條我碰啦!”碰了牌,南袖接着說道,那表情既神秘又八卦,“我跟你們講啊,婉露代表天界送與西王母的壽禮中,居然有一根帶血的青鳥翅羽!可把西王母氣壞了,所以大清早的就找她訓話,我就是在外邊等她,我倆才來遲的…”
“帶血的羽毛…?”白钰皺眉。
“天下還有這等奇事…?”孟闕邊摸牌邊笑說,“更奇的是,西王母居然沒有借題發揮,搞得天宮下不了臺,這不像她的作風啊…”
“這麽一說,的确是,昆侖和天庭向來勢同水火…”白钰亦是頗為不解。
“這個嘛,自然就只有等我去揭開謎底啦~”南袖晃着腦袋,頗為得意。
“你?你除了叽叽喳喳吵鬧,還會幹嘛?”孟闕不信。
“你少瞧不起人了,這天下鳥族,除了始祖鳥鳳凰,其他的都得聽我們朱雀一族的~”其實南袖所言非虛,除了隐世的九鳳大神,其他鳥類,皆聽從朱雀號令,“待我同婉露去一趟天宮,好好盤問盤問紫微宮那只作妖的青鳥,就真相大白啦~”
“真的假的?”孟闕動了心思,“你要真的有這般能耐,孟某倒是有一事相求…”
“沒門兒~”哼,自視甚高的老色龍居然也有求她的時候…可是想我幫你~?呸,想都不要想!
“既如此,若是孟某今朝贏了仙子,便向仙子讨個彩頭,屆時仙子可不要抵賴喲~”
幾番交往,孟闕深知這笨鳥最經不得激,果不其然,那朱雀聽他這般叫嚣,立馬不依了,哼哼唧唧地說什麽能贏再說吧。孟闕朝白钰和白宣使了個眼神,于是乎,這打馬吊逐漸演變成了鬥地主,當然了,是三個農民,圍鬥南袖這唯一的地主。
最後統算玉籌時,孟闕手中多達十七根,而南袖看着手裏可憐兮兮的三根…小臉一垮,垂頭喪氣道:“你有何事要拜托我,說吧…”
“呵,小事,小事~”孟闕笑得神秘,“待仙子料理了天宮的青鸾,還麻煩走我東海一趟。”
“哎,真是麻煩…”輸了馬吊,心情跌倒谷底,南闕神情恹恹,心不在焉地應承下來。
“仙子不必苦惱,孟兄的瀛洲島上有一座百花谷,花團錦簇,風景怡人,你定會喜歡那裏的。”白钰帶着笑,溫聲細語道。
嗯~還是狐帝說話好聽呀,南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本想八卦完天宮那只青鳥便趕回青丘繼續撩漢的,這鬼見愁的老青龍一打岔,又要跑去他那鳥不拉屎的小島上替他辦差…這纏人精,真是麻煩!
正當她嘟嘟囔囔憤憤不平時,婉露和南煙談笑着便是跨過了庭階,外出得歸。眼見南袖哭喪着臉,便知她定是輸了玉籌,南煙打趣道:“你們幾個大男人,也不讓着點我家小妹?”
“哼,他們無過是手氣好罷了…”南袖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南袖仙子,可是盡興了?抑或,我先行回天庭等你?”完成了寂遙交代的任務,婉露即不便在此久留了,打算即刻啓程趕回天宮。
“別別別,我跟你一起走!”南袖連連擺手,繞過石桌便是來至了婉露身邊,她還是早去早回吧,可不能讓她的親親白钰等久了。
“那既如此,我們便告辭了。”婉露微微福身,向着三位仙君一一作別。
“相信南袖定能為婉露仙子排憂解難,但若有萬一,二位仙子大可向我傳音,白某自當鼎力相助。”擔心那青鳥是什麽邪祟之物,白钰不禁起身,出聲留住。
婉露正欲啓唇言謝,卻被南袖搶了先,只見她胸有成竹道:“狐帝放心,我朱雀南袖定不負所托。”
啧,白钰一定會覺得我很有擔當,很優秀吧…嘿嘿,開心~
南袖這一廂賣乖求好,瞧得孟闕是一陣反胃,迷戀白钰的女仙他見了不少,但這南袖絕對是最花癡的一個。
白钰原本還想再囑咐些什麽,可兩個嬌俏仙子轉眼已是沒了身影,暗自嘆了一口氣,此去杳杳,只盼婉露能赴他休沐之約,再于人間相逢了。
天宮·朝露殿
回到九霄之上的天宮已是深夜,紫微宮早已宮門緊閉不得擅入,婉露便攜了南袖于自己的寝居落榻。婉露登仙後,曾幾度流連紅塵,甚喜人間宋代美學,又本是性子淡泊之人,這朝露殿的鋪陳擺設可謂是相當的雅致簡約。這起居間,除了會客的桌案地席,便只有幾只裂瓷紋的釉色梅花瓶做裝點。
想起自己居所擺滿了從人間搜羅來的各式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南袖只覺這朝露殿素淡冷清的吓人…
不過,對于這些,南袖也不過是匆匆掃眼剎那感慨,之後進了內殿,便是一屁股坐上婉露的睡榻,自顧自地生起了悶氣。
無他,适才通過南天門時,竟被戍守的神将阻攔盤查。
睡榻圍挂的月白帷帳邊緣處,墜着精細好看的銅綠色流蘇穗兒,南袖心不在焉把玩着,真是可恨,她堂堂鎮南府的小主,六界四海誰不高看一眼?…當然,除了那個什麽眼高于頂的西王母…什麽時候還輪着幾個蝦兵蟹将來為難她了?
哼,不開心…
知是為着方才的過節怄氣,婉露但笑不語,默默于她身側坐下,試探道:“夜深了,仙子可是要與我同榻而眠?”
“你們天界怎麽這麽多規矩啊…?”其實本是想說,這天界該是她們神族的地界,怎得還要被剛提拔上來的,區區千百來歲的道仙留難?可話到了嘴邊,突然想起了婉露的身份,她臨時改了口。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天庭作為六界最高威儀,難免嚴苛了一些,仙子莫怪…”婉露細細寬慰道。
言甚悅耳,南袖那點悶氣早已是煙消雲散,想來也是,自己來往天界的次數不過寥寥,且都是跟着兄長,沒能混個臉熟自然要被盤問兩句,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但面上仍是不好看的,忿忿道:“最高威儀?那身為最高威儀的天帝,派你去青丘看望我二姐,又是依得哪門子的規矩?”
婉露一滞,回避她的問題,迂回答道:“天帝陛下同南煙仙子本就是知心好友,若非諸事纏身不得空隙,早就親自登門拜訪了,也不必委咐代勞。”
“你呀,還要替他遮掩,他心悅我二姐,整個鎮南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南袖一個仰躺,便是雙手反剪枕着腦袋,安閑地卧在了榻上,嗤笑一聲,“知我二姐是個戲癡,那人間的話本戲折子,都是一箱一箱的往鎮南府送的呢~”
婉露輕輕勾唇,不作回應,她又豈會不知呢?畢竟…她幾度穿梭紅塵,本就是受命于天帝,為着南煙仙子搜羅新鮮的戲本,以博佳人歡心。
甚至,都是經她親自清點裝箱後,才由着寂遙擱入了乾坤袋,讨賞邀功似的相贈南煙,只求美人一笑。
“明日辰時,我得先去紫微宮向天帝報到,你若是醒來不見我,直接來紫微宮尋我,那作亂的青鳥,便就栖在紫微宮後苑的榆錢樹上…”婉露細心囑咐着,卻半天不見人回應,低首去尋,只見南袖已然陷入睡夢。
長而卷翹的睫毛如蝶翼般時而撲動,雙唇微張,随着呼吸微開微合。因這困覺的憨态,使得原本攻擊性極強的美豔五官竟變得有幾分可愛…
婉露欣慰一笑,真好,鳥兒嘛,就應該自由自在…
翌日
這次婉露學乖了,早早便去了紫微宮,将此次瑤池會的與宴情況作了彙報,只是這探看南煙一事寂遙是只字未提,她亦只能保持緘默,等候天帝的指示。
一睹佳人,聊慰相思,寂遙不應是歡喜的麽?怎得臉色暗沉,看似不悅啊…?不會又是尋着她什麽錯處了吧?婉露在心中哀嘆,這寂遙…她如今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寂遙自是明了她此刻所思所想,其實那日他收到傳音符,卻并未按照婉露留言的時辰打開觀塵鏡。倒不是不想見,只是…也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他并不是失去了南煙,他本來也,從未得到過。
就像婉露有自己的生活,南煙也有自己的軌跡,自己這般窺視,未免太不磊落…莫名的,他想起畫面裏,那雙男人的手。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默然良久,寂遙才開口如是說道。
天…她的陛下終于表态了,婉露松了一口氣,正将告辭離去,玉階上的那人卻出聲留住了她。
“那觀塵鏡的碎片,你扔了吧,本座絕不會,再讓你去做這樣的事情了。”
寂遙的聲音很輕,如春風細雨,點滴落在婉露心頭,卻是玉瓦俱碎,擲地有聲。
這樣的事情…又是哪樣的事情呢?
婉露有些恍惚,她深知,寂遙無過是豁然清醒了,而絕非是心疼她的處境…她卻仍然,為這番承諾所觸動,默默攥緊那塊雕琢圓潤卻鋒利無比的傷人的碎片,這竟成了萬餘年來,
他唯一贈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