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80 章

她叩門,無人應;她喚名,燭火熄。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引導着她…自行尋找真相。

她眸光一沉,用盡了畢生的勇氣,輕輕推開了門。

燭光雖滅,幸而月色昭昭,這大殿內的充滿歡愉的狼藉,她仍能瞧個一清二楚。花鳥屏風後,隐隐傳來女子的嬌/吟,她下意識地想要奪門而逃,但不死心的眼睛仍在執着的,等一紙判決。

她甚至忘記了呼吸,每靠近一步,心就緊跟着碎掉一片,等真正看清屏風後的景象時,她一整顆頭顱,終于對她脆弱的軀殼宣告死刑。

是白钰,她看得一清二楚,月光下的白钰,藏不住尾巴的白钰,美的像一首詩,一首正被別人抒寫的詩。而正手執狼毫,在宣紙上肆意馳騁的那個詩人,恰是妖王夜筝。

她的東西,本該屬于她的東西,正在被屬于別人的,洗不去的墨跡,一點一點的,

污染。

忘記了自己是神仙,忘記了自己會法術,她最終是狂奔的逃走,狼狽的像個凡人。

“王,她走了。”他伏在她耳畔,低不可聞地說。

假意迷醉的神情瞬間消散,夜筝眸光一凜,“滾下去。”

那人順從的自她身上退下,他想說,他也是名字的。然而他至高無上的王,已然興致勃勃地打開了觀塵鏡,噙笑欣賞着那小小凡仙狼狽倉皇的凄慘模樣,他終是默默退了出去。

哼,她就不信了,歷經此劫,這凡仙和白钰還能和好如初?…直至婉露離開了妖界,她無法再獲悉她的行蹤,整個觀塵鏡又陷入沉寂…她才是慢慢斂去了情緒,神色冷凝。

白钰,希望你喜歡,我今晚送你的…這份大禮。

自映雪閣出來,白钰沒尋着婉露的身影,才知是中了父神母神的調虎離山之計,他痛心地看了他們一眼,便就堅決的離去了。

然而沒有,天上地下都尋不到仙子的蹤跡。

聽雪樓沒有;斷橋上沒有;山月居沒有;清音閣也沒有…他能想到的,通通都找了,然而沒有,到處都沒有,昨晚還擁在懷裏的人,今夜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不知道母親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麽,能将倔強如她,輕易逼退,如此想來,定是些非同一般的說辭。

那他的露兒,該是經受了多麽大的打擊呀?…她一定是躲在了某個無人的角落,默默流着眼淚,獨自将這杯苦酒,細細品爵吞咽入喉…

白钰不敢再想下去,他的露兒,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他絕不能,絕不能放任她獨自承擔,這滔天的,莫須有的惡意。

對了,還有一個地方,自己真是糊塗!天宮,還有天宮啊!那裏有她的寝殿,對,對對,朝露殿…還有朝露殿!

一個閃身來至了天宮,他匆匆路過蓮池,登上白石橋,遠遠便得見,那朝露殿中搖曳的燈火。

白钰的眸光倏地被點亮,帶着劫後餘生般的笑意,奔向她的宮門。

就算心急如焚,他依舊沒忘了禮節,叩門輕聲問:“露兒,你可在殿內?”

半晌,都無人回應,他正欲再叩門,門卻悠悠地自行敞開。

殿中央長身玉立一人影,在跳動的燭火的映照下,更顯得面如冠玉,身姿邈邈。

正是當今天帝——寂遙。

他心神一凜,沉靜了臉色,“不知天帝在此,失禮了。”

“狐帝大半夜的,跑來我天宮作甚?”寂遙好整以暇道,“深更半夜,擅闖女仙寝殿,只怕…有些不妥吧?”

“天帝正站在仙子殿內,還作此言論,只怕更加不妥吧?”他淡淡的回敬。

他們,一人在門前,一人在殿中,靜靜睇着對方,臉上皆有那麽一絲不屑與冷峭。

寂遙倒也不惱,笑說道,“狐帝說的是,勞煩移步蓮池畔的聚賢亭,同本座小酌幾杯。”

該來的,遲早要來。

白钰微微勾唇,“那白某,恭敬不如從命了。”

涼風習習,池中青蓮凋謝了不少,再沒了風吹蓮動的招搖風情。天帝幻出兩套酒具,俱是上好的涼玉瓷,這種材質的酒器能充分激發瓊漿玉液的香氣。

寂遙斟好兩人的酒,端起酒杯,“婉露是本座近侍,向來親厚,她人間一行,還多虧了狐帝關照,本座替婉露,敬狐帝一杯。”

“天帝言重了,露兒既是我未過門的妻,我自當傾心盡力的照顧她。”言罷,一飲而盡。

寂遙頓了頓,眸光冷冽,語氣淡淡卻盡是壓迫,“若是本座不允呢?若是本座…不放手,狐帝又待如何?”

白钰卻是笑了,沉聲道,“六界皆知,三月後天帝将迎娶滄雲兮為天後,還請天帝,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沒錯,滄雲兮是天後,該給的尊位殊榮,本座一分也不會少她的,但是…”他戲谑一笑,“這并不妨礙,婉露成為本座的女人。她愛我一萬年了,這份愛都成為慣性了,你怎麽扭轉?只要我點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她便會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

“你太小看她了,你也太小看我了。”白钰自酌一杯,平靜道,“露兒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女人,她只是她,如果她真的願意回到你身邊,我亦尊重她的選擇,雖然,這種可能性為零。”

“狐帝,那我們就走着瞧吧。”寂遙舉杯,神色間滿是勢在必得的惬意,随後仰首,一飲而盡。

白钰眯起了眸子,天帝這般言之鑿鑿,只怕是來者不善,聯想最近赤狐一族的騷亂,背後似乎也有天庭的勢力在拉扯…

他究竟想幹什麽?

眼前的天帝,少年老成,竟是比初代天帝張百忍還要高深。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露兒并不在天宮,不然,他也沒必要跟他在這兒示威。思及此,白钰沒了糾纏的心思,匆匆告辭離去。

而天帝獨坐亭臺中,把玩着手中瑩潤剔透的玉瓷酒盞,眼神一凜,那上好的涼玉瓷瞬間化為幽藍齑粉。

白钰又回到了狐王宮,剛一踏進閑庭,便得見朝思暮念的仙子正端端立在玉蘭樹下。

三杯兩盞淡酒,也能吃醉人嗎?他幾番确認,終才肯定,那樹下的人兒,真真是他的露兒。

“露兒…”他癡癡喚着,生怕将偶然停留的蝴蝶驚走。

“那不是真的,對嗎?”那人卻轉眸睇他,苦苦尋求一個回答,“和夜筝纏綿的那個人,并不是你,對嗎?”

“什麽?”白钰一頭霧水,深知這其間定是有潑天的誤會,他兩步上前,牽起婉露冰涼的手,蹙眉道,“我整整找了你一天,從舒蘭苑出來,我就一直一直地,不停的找你…露兒,你究竟去了哪兒?看到了什麽?”

“玉蘭樹的花期過了,是沒有花的,那個狐王宮…是假的。”深陷自我思緒的婉露,似乎根本沒有聽見白钰在說些什麽。

“露兒,你怎麽了?你看着我啊…”陡然而生的一種無力感,拉扯着白钰的每一根神經,他焦灼難安,直到,看見了她的眼淚。

就那麽毫無預警地,從眼底墜落。

“那不是你,那是夜筝騙我的,太好了,那個人不是你…”婉露半是慶幸半是傷心,哭哭笑笑,淩亂無比。

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婉露,印象中的仙子,總是冷靜沉着,恬靜淡泊。今日,她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麽…不管經歷了什麽,她既然選擇了回來,定還是相信他的。

這世間,要失去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将脆弱的仙子緊緊擁入懷中,他默默品嘗這份失而複得的甜蜜…與辛楚。

“露兒,別哭了。”他輕輕吻去她的淚珠,聲線磁性而低沉,“告訴我,今天,你都看到了些什麽?”

“我看到你和白舒仙上交談的畫面,你答應他,要與夜筝靈修,留下白家血脈…”婉露頓了頓,繼而艱難啓唇,“我離開了舒蘭苑,之後順河漂流至狐王宮,我看見,看見你和夜筝…你們在…”

“好了,別說了。”白钰聽着都覺得揪心,連忙點住了她的唇,不再讓她去回憶那些傷人的畫面。他斂了神色,認真說道,“我大概明白了,露兒,你是中了九尾狐的惑術了。”

“惑術?”婉露擡眸,面有不解。

“是的,我從來沒有給過父親任何承諾,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舒蘭苑·映雪閣

“不可能?”白舒怒極反笑,“那你就等着給你娘和我…收屍吧!”

“恐怕沒人給你們收屍了。”白钰淡定的對上白舒的視線,語氣堅決,“只有你們會以死相逼嗎?好,那我也只能先你們一步,等你們先給我收屍了…”

“你!”白舒瞪大了雙眼,卻是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父親,你愛母親嗎?你們共倚一張桌子,桌上卻只有你獨獨的一碗茶盞…露兒心細如塵,你當她看不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