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梳張臺前,睇着這塊碎片,恍惚想起,她竟是一直都未舍得丢棄。
畢竟,這是天帝給她的,她一度珍而重之的,存放在墟鼎——那最貼近心腔的位置。
複又折回的白钰,眼瞧她拿着那枚碎片,面露憂愁,便知這碎片怕是與天帝有關。他斂了斂神色,雙手從身後穿過她腰際,将人緊緊禁锢于懷抱之中,埋首于她頸窩間。
“看什麽呢?”他不動聲色地問。
“這是紫微宮中觀塵鏡的碎片,是天帝給我的,我在想如何處置。”她如實答道。
“它要是惹你不喜,粉碎化去了便是。”他語氣淡淡,心中卻是鴉雀聲聲,驚慌一片。
破鏡再不能重圓了,把僅剩的殘念都粉碎吧,不止他的露兒,最好天帝,也能明白這個道理。他複又想起天帝那滿是壓迫滿是威脅的言語,下意識地,将懷中人又緊了緊。
身後的人一直在她脖頸間厮磨,漸漸又磨出了些許火花四濺的情/欲,他伏在她耳畔,深沉道,“露兒,再給我一次吧…”
又,又來…?不得不承認,她的确是有點吃不消,但是見他這般難耐,她仍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得到應允,白钰一把抱起仙子,便往那餘溫未消的床榻行去。但他始終未忘了那遺留在梳妝臺上的鏡片,一個冷凝的眼神,那塊碧綠如玉的碎片,頃刻間化為齑粉。
然而此刻翻滾入巷抵死纏綿的兩人,分毫不知那九天之巅的紫微宮正在醞釀一場天崩地坼的風暴。
說來也是真巧,今晨出寝的天帝,正在鏡前整理衣裝,忽然想起昨晚來天宮尋覓婉露的白钰。婉露心思沉穩,自然不會無故失蹤,不消多時必然自動現身,他對他身邊這位,侍奉了近萬年的仙子最是了解不過了。
他瞧着眼前的鏡子,莫名便想起曾給了她一塊觀塵鏡的碎片,事後便囑咐她自行處置,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丢棄,若是沒有丢棄,他不就可以通過這枚碎片找着她了嗎?
也不知,是懷了怎樣的一種期待,如果仙子沒有扔掉碎片,是否就說明,她對他,還是有情的?
他滿懷忐忑的,點化了眼前碧綠的長鏡。
然而…
畫面中,赫然是正在耳鬓厮磨的白钰婉露二人。
由于觀塵鏡只能連通畫面,并不能聽聞到任何聲音,他只能得見兩人正在舉止親密的交談着,婉露臉上滿是羞澀和甜蜜。随後也不知白钰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婉露微微颔首…然後畫面一陣抖動,再沒了人影,只有裝潢雅致的房頂和橫梁,最後,畫面一片漆黑。
他知道,有人銷毀了那枚碎片。
聽不到聲音,不代表他無法預想接下來即将發生的事…事實上,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他們竟真的已經…已經靈修了…
如墜冰窖。
寂遙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欲跌倒在地,緩了好久,才是穩住了心神。心髒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幾近窒息,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用以平息內心陡然而生的滔天的怒氣。
一忍再忍,他終是站在了六界的頂端,受享億萬生靈的敬拜,到頭來,卻是連一個小小的仙子都留不住…
這偌大天庭,盡是虛無一場,他深陷其中,更是天大的笑話!
“啊——!”一聲暴喝,凝聚于掌心的靈力風暴翻騰湧動,将寝宮內的所有物件都砸了個粉碎。
都毀掉,通通都毀掉,我要這些有什麽用?我當這天帝有什麽用?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只能眼睜睜看着,一件緊接一件的被人搬空…而我只剩這片華麗的荒蕪,這些毫無用處的死物…
呵呵,真是好笑,這般窩囊的天帝…只怕天上地下,唯我獨一吧?哈哈,真是失敗啊…
聽見寝宮內驚天動地的聲響,守在門外的寧笙一陣愕然,也顧不得有沒有天帝傳召了,她擔憂地推門而入。
寝宮內卻是一片狼藉。
她不敢置信的皺眉,輕聲探問道,“陛下?”
無人回應。
她繞過玉座,向內寝深入,果然,在一片廢墟的角落裏,發現了坐在地上的一臉頹唐的天帝。
她哪裏見過這樣的天帝。
這樣脆弱,無助,絕望的天帝。
“陛下…陛下?”她手足無措,蹲在他身邊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忍着哭腔不停地問:“陛下,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何事呀?陛下,你說話呀…”
“出去。”冷硬如冰的語氣。
他或許一時失态,但他并不需要任何觀衆,以及,任何一絲憐憫。
“陛下…”寧笙一滞,苦澀一笑,是啊,這般脆弱無助絕望的天帝,仍舊不需要她來垂憐,可他要的那個人,如今又在哪裏呢?又何曾回顧他一眼…
她緩緩起身,繞開滿地狼藉,每行一步,便墜下一顆淚。
她不是被他所需要的人,她也始終不曾走進過他的心,是她忘了本分,僭越了…默默走出寝宮,默默關上了門,将才任淚水肆虐。
陛下,我的陛下啊,究竟這漫漫上神之路,我該如何陪你走下去…
青丘·狐王宮
清風貫過,曲曲折折的回廊檐上垂挂的紅色紗幔便随風輕輕抛起,複又緩緩蕩下。白钰和婉露身着喜服,在回廊的盡頭,在主君大殿的中央,盈盈對拜。
一拜,盤古大帝;
二拜,六界四海;
三…,夫妻對拜。
無人觀禮又何妨,天地日月皆是見證;不入宗廟又何妨,江河湖海任我逍遙;沒有子嗣又何妨,得此一人心餘願足矣。
剪下一縷青絲,系成同心結,結發為夫妻,從此不相離。
“娘子,餘生請多關照。”他笑得和煦,如春風過境。
“婉露不才,夫君多多擔待才是…”她羞澀地福了福身。
兩個人卻是默契的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歸于無聲,只需靜靜感受就好,感受此刻于心底流轉的滿足與歡喜。
“我囊中羞澀,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法寶,能贈與你的…”婉露歉然道。
“我的法寶就是你的啊,你哪裏會囊中羞澀呢?”白钰搖頭一笑,自墟鼎中取出一塊玉佩,“這塊玉佩,倒不是什麽天材地寶,是我幼時在山中拾撿的一塊玉石,這是我擁有的第一件屬于我自己,而非別人給我的東西。”
“那時我年歲太小,不會什麽法術,全靠手工,一點一點雕琢打磨,前前後後持續了将近一年時間,終才成型。”他将玉佩遞給婉露,“露兒,瞧瞧為夫的雕工如何?”
手裏的白玉佩,瑩潤剔透,沿着玉絮花紋,雕出了一幅山河日月圖,雖只是一枚小小的玉佩,其中氣象卻是大氣磅礴,聲勢浩蕩。
可見幼年時的白钰,就擁有了廣闊的胸襟,兼濟天下的情懷和非凡的審美。
白钰略施法術,手中的玉佩便一分為二,他取走一半,妥帖的放置墟鼎中,“江河日月我分你一半,但我這個人,還請你盡數拿去,不要再還我了。”
婉露卻是甜甜地笑了,嬌/嗔道,“玉佩我收下了,但你這個人情話太多,太膩,太粘牙,我可不敢收…”
“是嗎?”白钰星眉一挑,“可你早上不是這麽說的,我問你還要不要,你說要,我問你要誰,你說要我,只要我…這才多久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白钰!…”婉露被嗆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這個人…這個登徒子!竟然拿床笫之間一時忘情的說辭來調侃她。
“你晚上睡你的主君寝殿,我睡我的銀霜閣,哼!”言罷,便是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
“娘子,我錯了…”白钰急了,急忙跟上前去連連道歉,“這剛剛才成親就分居不太好吧?哎呀,露兒,別生氣了,我真的知錯了…”
最後,婉露實在是被他念叨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終于準許他上榻,至于這上榻之後嘛…自然是無止無休的霸占與索取。
一片竹葉穿過窗棂,悠悠落在書案上,竟是整整一夜,都無人理會。
天外天·蒹葭閣
天亮後,南袖爹娘請他們二人到前廳來吃早茶。
經歷了一個十分難忘的“難忘之夜”之後,南袖和孟闕如今在南袖父母面前,俱是有些擡不起頭來。尤其,還被岳父大人誤會,以為他們昨晚是太過忘情才…
雖然,的确是太過忘情了才…但是天地良心,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啊!!
氣氛實在太尴尬了,鐘離墨打破沉默,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好模棱兩可道,“那個,你們昨晚…都沒受傷吧?”
“沒,沒有…”兩個人同時搖頭。
“雖說袖兒要三百年才會誕下麟兒,但你們還是要小心一點,切莫動了胎氣。”這年輕人年輕氣盛,沒輕沒重的,她着實是有些擔心。
“是,是是…”兩個人同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