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年,昌平十六歲,鄭國國君派使者送來了合戰拜帖,旨在兩國聯合征讨與宋國相鄰的衛國,勝利後,平分占地。
宋君想起十六年前的那場惡戰,雖是勝了,但是世仇早已結下,再與衛國交好是不可能的事情。與其以後面臨衛國的刁難,還不如現下同強大的鄭國聯合滅了衛國來得痛快。便要同意此次合作。
昌平知道後,極力反對,聯合左大夫和護國将軍,據理力争。勸慰宋君要明白唇亡齒寒,鄭國實乃大國,并且背信棄義的名聲在外,現在同其合作滅了衛國,将來鄭國得到了衛國一半的土地,宋國便會被鄭國兩面夾擊,到時候宋國便成了亡了唇的齒,只能任人宰割。并且,此次合作,明顯鄭國想要借宋國的兵力,成他們的勢力,待到宋國被戰争拖得筋疲力盡時,再将宋國一網打盡。
一時,面對私恨和國情,宋君左右為難。
大公主一直嫉妒昌平,得到消息後,便連同王後在宋君面前阿谀谄媚,陷害昌平。宋君漸逾年邁,越來越貪戀權勢,輕信了大公主的讒言,以為昌平借此機會想要樹立威信,掌握朝政,繼而奪權謀勢,一怒之下,一紙诏書将昌平囚禁于秋山之上。
前252年,衛國滅。
但是事情并沒有像昌平說得那樣,得到了衛國一半土地的鄭國,此時正是将宋國夾在國土之中,卻沒有即使發動戰争征讨宋國。
大公主便更是得意,宋君也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決定。
昌平被囚禁在清冷的秋山之上。山下有重兵把守。她不禁苦笑,宋君已經昏庸怯懦到了何等地步,遲早這王位都是她的,她又何須現在明目張膽的奪權,她想要王位的話,只需再耐心的等幾年便可;她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何須如此重兵把守。
不信任便是不信任。父女骨肉也抵不過權勢地位。
她自小就喜歡月亮,經常偷偷爬到宮殿頂上看月亮,一看就是大半夜,碰上陰雨天,看不見月亮就會一直悶悶不樂。
秋山上多少個夜晚,她無從寄予滿腔愁苦和孤獨,坐在茅屋屋頂,凝望着那一輪圓月,輕輕地傾訴。她慢慢覺得自己和月亮之間應該是有一種奇妙的聯系,因為她會思念月亮,會在看到它的時候無比的安定,有時甚至荒謬的想讓月亮真的是個人,這樣就可以陪着自己。
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月,山頂的桃花開了。
昌平拉開木屋的小門,纏綿清新的桃花香迎風而來。郁結心中已久的苦悶早已經在清苦貧瘠的生活裏釋然,既然終生只能被囚禁,那麽怎樣生活的不那麽凄慘才是重中之重。
她走向桃林,想摘些桃花做桃花糕。驀然發現桃林深處一個清影向自己走來,黝黑的頭發随意的束在身後,用一根青色發帶系住,青色的衣衫,溫潤端方,清瘦俊逸。
他緩緩走近她,微微的笑着,“小珀。”
她一怔。除了母親,沒有人會喚自己的真名,甚至連父君都只是叫她昌平。十幾年了,她一直幻想着會有一個愛護自己的人,輕輕地珍重地喚自己“小珀”。
來人見她沒有反應,又叫一聲:“小珀。”情深無比。
許久,她漾開款款笑容,“公子如何知道小女閨名,又如何上得了這秋山?”
來人不語,只是淺淺的微笑。
琥珀覺得這笑容很熟悉很溫暖,仿佛已經存在在記憶裏千百萬年,但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她搖頭苦笑一下,她這是怎麽了,她不過才十六七歲,怎麽會有千百萬年之說呢。
“請恕我無理,公子到底何許人也?”琥珀正色。
“你最想見的人。”他挑一挑眉,溫和柔情似海洋之水。
“最想見的人……最想見的人……”琥珀皺眉苦思,卻不得所以然。
他卻挂着微笑,越過她,走向木屋。
琥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福至心靈,一個名字閃現在腦海中,她輕呼出聲:“結璘?”
他驀然回頭,驚喜的說:“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麽?我甚至都不清楚結璘是誰,可笑。“不,小女仍舊不知道公子是哪位。”
“沒關系,”他進屋,坐定,“我知道你是誰就好了。”
“敢問公子來此有何貴幹?”看到他随意無禮的模樣,有些微怒意。
“陪你。”溫潤沉着的回答。
他就這麽堅決果斷的闖入了她的生活,不給她思考分毫。
從此她的木屋旁,多了一間木屋。在荒無人煙的秋山上,想要忍着寂寞不與那個時不時來逗自己開心的人為好,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有着一手好廚藝,她再也不用挨餓學煮飯;他彈琴吹曲,題字描畫,她應曲輕舞,洗筆磨墨。他們會在晚上看月亮,春天看桃花,夏天聽蟬鳴,秋天賞落葉,冬天踏初雪。
時間細細碎碎的流逝,她的每一天都被他填滿。情意如同夏天的荒草,在心底裏瘋長。從何時起,她不再和他客客氣氣,而是打打鬧鬧;從何時起,她一會兒見不到他便開始思念;從何時起,他會一邊捏她的臉蛋說她胖了,一邊使勁兒的往她碗裏夾菜;從何時起,她那麽習慣他的擁抱……
只有時光知道。
那一年的秋日,陽光透過清澈蒼茫的天際灑下,她坐在他親手制作的芙蓉木塌上,靠着院邊的開得正盛的雅菊,他正在替她描畫。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便開口問:“結璘,你記不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我問你的兩個問題?”
他認真的描着畫,随意的說:“不記得了。”
她一急,想要起身,卻被他制止:“別動,馬上就好了。”
她嘟嘟嘴,不鹹不淡的開口:“嗳,我說,我說得什麽你記得住呢?”
“什麽說得什麽,”他挑挑眉,輕描淡寫地說,“你每天說那麽多話,我哪能什麽都記住。”
她悻悻然,“是呀,我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你閑的沒事,想來了嗖的就來了,不管我接不接受;在這兒呆膩了,哪天又嗖的一下子走了,是挺沒必要記住的。”
他擡眼看看她,嘴角的笑意更大了,收起筆,吹了吹畫,“好了。”
她看他一眼,發現他不為所動,掀起衣裙向木屋走去。經過他身旁時,卻猛地撞進一個胸膛裏。
他緊擁着她,不讓她掙紮,低頭魅惑的看着她,“怎麽?生氣了?”
她賭氣:“沒有。”
“沒有怎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他揶揄。
“不想看。”
“嗯,你既然不想看,那我就下山去給想看的人看了。”
她使勁向後靠,拉來兩人的距離,偏過頭淡漠的說:“煩請公子先放開……”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便壓了下來。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他含着她的嘴唇,溫柔的厮磨,一下一下。她的鼻息裏充滿他的味道,清風的味道。他的舌頭澀澀的撬開她的牙關,滑進她的口腔中,和她的丁香小舌糾纏。她覺得自己的心髒頓時變得很大很大,大的想要沖出胸膛,頭腦中轟的一聲,所有的神經幾乎瞬時崩裂。
幾秒鐘之後,她才微微回過神,零零碎碎的思緒。
兩人就這樣不間斷的糾纏着擁吻着。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到了屋裏,他将她放在塌上,細細的親吻她的臉頰,一寸寸的肌膚,她仰着脖子喘息。他卻突然離開,她急急地喚他,他笑着說:“我去關門。”
那一夜,她睡在他的懷裏,他緊緊地抱着熟睡的她,漫長無望的生命突然間充滿意義。
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幫她穿好了裏衣,坐在床邊溫柔的看着她。她看他注視着自己,羞澀的縮進被子裏。
他卻一把将她撈出來,彈彈她的額頭:“起床吃飯了。”
她将腦袋埋在他懷裏,嬌嗔道:“不要。”
他輕輕地揉着她的腰,玩味道:“不餓呀,看來還是沒累着,要不,再運動運動?”
她嗖得擡起頭,猛磕他的下巴:“壞蛋!”
“好啦好啦,快起來吧,吃完早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揉着疼痛的下巴,寵溺的說。
“嗯。”
當他帶着她騰雲駕霧飛上九重天上時,她才懂得他為何能上得了秋山,又為何知道她的名字。
他溫柔地注視着她,“小珀,你不是問我是誰嗎?來,”他向她伸出手,“跟我回家。”
她毫不猶豫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裏,他的手很大很暖,将她的手完全包在裏面。
他帶着她回到了天涯海角,回到了他們相遇相知的那片海,指着那一汪海水說:“這是你出生的地方,”又指着清風殿說,“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在這裏生活了幾個萬年。你記得嗎?”
一瞬間,不知被誰施了魔法,就一瞬間,前世的記憶充斥了她的大腦。她觸向那清寡的海水,淚水奪眶而出,嗚咽着開口,“我記得了,記得了,月神大人,結璘哥哥。”
他俯下身,彈彈她的腦袋,“傻丫頭,哭什麽。”
她抹抹眼淚,“我高興,真的,高興。”
他以為告訴她便可以長相厮守,她以為記起來便可以終生相依,可是,命運太過殘酷。她只是個人,要經歷人間疾苦的人,誰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前249年,戰争才平息了不過三年,終于,如琥珀所言,鄭國揮師向宋,東西兩面夾擊。宋國經過三年前的那場惡戰,國立還未能恢複,抵不住鄭國修養多年的精兵強将,宋軍接連敗退,眼看着就要被鄭軍攻破國都。
宋軍連忙派人求和。鄭軍士氣正旺,哪裏能接受和解。于是鄭君開出條件,要鄭軍放棄到手的肥肉是不可能了,不過要是宋君能将聞名天下的昌平公主送與他,他倒可以封宋君為大夫,繼續治理屬于鄭國的宋國疆土;但如果他不答應的話,那麽商丘的人,一個也別想活。
宋君這些年貪圖享樂,親奸小,遠賢良,自知宋國氣數也已到盡頭,為了保住國都百姓的身家性命,答應了鄭君的要求。
诏書送來的時候,琥珀正與結璘準備午飯,琥珀打下手燒柴,結璘掌勺。
這突然到來的噩耗徹底凍結了室內的溫馨。
琥珀緩緩地起身,聲音冰冷,“告訴父君,為了他那顆怯懦的人頭,為了商丘萬人的性命,昌平遵命。”
使者的眼神掃過結璘,突然感覺到了強大的威懾力,那是甚至在年輕的宋君身上都未曾見過的威嚴與陰冷。帶了琥珀的話,立即顫顫巍巍的回了王宮。
琥珀轉頭對着結璘燦然一笑,拉拉的他手,“結璘,快做飯吧,我好餓呀。”
“好。”結璘溫柔的點點頭。
這一頓飯無比的好吃。
晚上,琥珀縮在結璘的懷抱裏,面容平靜,微勾着唇角,緩慢認真的說着:“哥哥,我從小錦衣玉食,受父君寵愛,萬民愛戴。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一個意氣風發,十足幸福的人。但是,他們不知道,這樣沉重的光環下籠罩的是嚴苛的訓練,灰暗的童年,”她轉身想着他,“我甚至不能哭。為了練得一身國君的本領與氣質,冰凍三尺的寒冬裏,我穿着單衣在雪夜裏一站就是一宿,師傅說這是要我學會隐忍。”她說着輕笑起來,“我的光華,他們都看得見;我所經受的,沒有人知道。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不想,願不願意,我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被迫接受。”
結璘不說話,只是抱着她的雙臂漸漸收緊,定定的看着她,眼眸裏暗潮湧動。
“我……”,她頓了一下,眸光亦在閃爍,“可是,我這一生能遇見你,愛上你,我覺得十分滿足。我多想一直被囚禁在這裏,陪你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生一堆吵鬧煩人的娃娃,你教他們練武,我教他們讀書。女孩的話,就養成英氣明媚,顧盼生波,卻目中無人的模樣;男孩的話,就教他紳士溫潤,負責強大,卻淡漠疏遠。”終于,一滴清淚滴了下來,滑過她淺淺的酒窩、微笑的唇邊,落在他緊抱着她的手臂上,竟是灼熱燙人的,“可惜,我沒有運氣。”
他緊抿着嘴唇,眸光攝人。
國已破,作為萬民愛戴的公主,他知道她的選擇。
這注定是難眠的一夜,他們緊緊相擁,卻無可奈何。
清晨,她坐在榻前,撫摸着他的臉頰,“我們都是神對不對?”
他閉着眼睛點點頭。
她親親他的嘴巴,“我們還會相遇,”謹慎又小心,“對嗎?”
他又點點頭。
“結璘,再見。”她轉身便走,不肯再留戀片刻,堅決果毅一向是她的過人之處。背對着他的嘴唇微微蠕動,“可惜,再也不是我了。”
閉着的眼睛微微顫抖,他翻身向着牆壁,一行清淚緩緩流出。
她的命運早已寫就,他是神,但卻不能改變分毫。他不能要求她沉溺于感情,棄商丘上萬人的姓名與不顧;亦不能憑借神力改寫命運,因為任何的神力都會反噬到她身上。
一個神的悲哀。
公元前249年,鄭君的新夫人原宋國公主都氏新婚之夜離奇暴斃,鄭君哀傷痛絕,三日後以王後之禮葬之。
一月後,一向體健的鄭君病卒。
魏國趁鄭國喪主,新君未立,又剛剛結束與宋國的戰争,國情衰弱,兵力匮乏之時,揮兵南下,一舉攻破國都鄭城,将鄭國收入囊中。
自此,七雄争霸局勢正式拉開。
第二年春天,爛漫的桃花又紅遍了秋山山頭,遠望去似一片粉軟的彩雲。人們都說,從沒見過哪年的桃花開得像那年那般好。
桃林深處影影綽綽有一人,于一座墳冢前,負手而立,眼神清冷,嘴角微揚。青衣黑發,清瘦俊逸。
至此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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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人表罵我~
☆、八(2)
我掏出手機,來顯提醒:何天。不禁哂笑。快兩個星期了,何少爺今天終于得到風聲找我了。恰好,我也有事情同他說。
“喂?”
“琥珀,”他口氣很急,卻又支吾,“對不起,孫曉靜下午找你麻煩了?”
“沒什麽對不起的,”我平淡的說,“其實你一早就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我不介意。”
“你真的不介意?”他驚喜。
我暗暗嘆口氣,他就是等我開口吧!也罷,剛好我也該說清楚了。
“嗯,記得我爸爸出事那天我約你出去嗎?”
他遲疑片刻,“記得。”
“當時我一句話沒說完,今天趁着機會就說清楚吧,”我舔舔嘴唇,“我們分手吧。”
“什麽?!”他不能置信。
“你不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琥珀,你別誤會!我知道我錯了,不該趁你不在和孫曉靜暧昧不清,但是我發誓我絕對不喜歡她,我喜歡的只有你。”
“可我并不喜歡你,”我終于說出了預謀已久的真心話,“謝謝你一直對我那麽好,即使從最開始的時候,你就知道我不喜歡你。現在我有喜歡的人了,我覺得不能再欺騙你。”
“琥珀,”他悲痛,“沒有一點餘地嗎?”
“是。對不起,但請不要為難我。”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我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我真是個壞女人。
估計何天受的打擊也挺大的,一晚上沒有再打來,我微微放心。他是個潇灑倜傥的公子哥,就算現在為我傷心一日一夜,過不了幾日便會釋然,騎上他拉風的哈雷太子車,回到他燈紅酒綠的世界裏去。說不定下次見了我,他還會優雅的牽起我的手,放到唇邊,風趣的說一句:“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呀。”
屆時,我一定會抽出我的手,嫌棄的說一句:“你真惡心!”
然後,兩人笑作一團。
但是顯然,我小看了何少爺對我的感情,也猜錯了何公子難得的癡情。
周日,我去圖書館找本書——《我的波塞冬》,據貼吧上的描述,女主人公19歲的安菲同學跟我有着相似的經歷,和希臘神話裏的海皇不可一世的波塞冬相愛了。我很想看看這個神奇的故事。
剛找到書,引子還沒看完,電話就進來了。
“琥珀,你趕緊的,”葛菲菲喘着氣,焦急的呼喊,“趕緊到圖書館天臺上來!”
“怎麽了?”她那邊人聲嘈雜。
“要出人命了,你趕緊的!”一句話沒說清楚,又焦急的對着別人喊,“趕緊想辦法把他弄下來呀!”
有人聲插進來,“要不還是直接打110吧?!”
“打什麽110,來不及了,趕緊叫方琥珀過來!快點……”又一個女聲,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名字的時候咬牙切齒地。
“喂?喂?”我呼叫葛菲菲,她卻倏爾挂斷了電話。
被她這麽一搞,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卻又抓不到一絲頭緒。
登上了樓頂,面前的景象讓我氣憤——好家夥,一大群校警、同學、校領導神色凝重的圍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有些女同學甚至開始哭了,而我們帥氣多金的何天何大少站在欄杆外,風一吹,一副即将随風而去自由落體的樣子。
葛菲菲站在最裏面,一邊焦急的看着何天,一邊不時向樓梯口張望。看見我上來,一張緊張的臉終于舒緩了,疾步向我走來,“琥珀!”
我示意她不用擔心。
“何天,”我壓着火氣,我得安慰他,“你要幹什麽!”
“琥珀,你不原諒我,我就跳下去!”他回頭,笑着說。
“你給我下來。”我開始咬牙切齒了。
“我不,你不原諒我,我就不下來。”濡濡的,撒嬌的語氣。
我向他走過去,我才不相信何大少會這麽想不開。他一直噘着嘴巴看着我,平日裏陽光的眼睛裏全是委屈。
旁邊的校警和同學都小心翼翼的吸着氣,怕我一個不小心把何天逼下去。
走到離他兩三步遠的時候,我改了戰術,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何天掙紮,我奮力扯着,校警立即上前,控制住了他。他邊被從欄杆外揪進來,一邊嚷嚷着:“慢點慢點,疼,嘶……”
“好小子,你長本事了是吧,”我抱着臂站在旁邊,一邊看着他,冷冷的說,“你想跳是吧,去呀,我不攔着你,去,去。”轉頭欲走,卻被捂着心髒的冷面校領導擋住了去處:“同學,我想你們應該先去教務處喝杯茶。”我甚至能想象這張冷面下,校領導幾經起伏,好不容易平複的心髒。
也是,為學校捐樓的林行長的兒子要是今天因為被一個這麽平庸的女生抛棄而交代到這了,他們要頂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和何天被押到了教務處,教務主任嚴厲地批評了我們。最後大筆一揮,給了何天大過處分;而造了七級浮屠的我也受了小過處分,理由是沒有盡到一個前女朋友的責任好好分手,給了前男友太大的打擊。末了又加了一句:“這件事,我想林行長沒有必要知道吧?”
“英雄所見略同!”何天豁達的附和。
我,我……好吧。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
出了教務處,何天立馬貼到我身邊,“琥珀,我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錯哪了?”
“我不該和孫曉靜在一起,又威脅你。”
我微笑,他還是不懂。
“琥珀,你每次能不能不要突然這樣笑,”他突然認真起來,“每次你這樣笑,彎彎的眼睛,彎彎的眉毛,彎彎的嘴巴,圓圓的臉龐,兩彎梨渦,明明是很溫暖的表情,卻明顯的透着冰冷淡漠,讓人無所适從。”
“何天,你認為生命是什麽。你從來不知道生命有多麽脆弱,世事無常。有一天你突然就生了重病,或者有一天你突然被告知你最愛的父母命懸一線,你認為生命是什麽?!”我再也不能如此的平靜。
“琥珀……”他皺着眉頭,聲音梗塞。
“不管你經歷什麽事情,請你為在為你擔心的每一個人考慮,尊重很多人都在乎的你的生命。”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我很久,終于說了一句嚴重跑題的話:“琥珀,其實有時候我挺讨厭你的。”
我微笑,等着他說下去。
“琥珀,你習慣僞裝自己,可是真心要怎麽僞裝?”他注視着我,眉頭緊皺在一起,“在我面前你一直高冷理性,可是你那次醉酒我才知道原來你那麽別扭可愛,我以為我能讓你快樂,但其實我一直都錯了,”他的目光飄向遠方,“我喜歡的是帶着僞裝的你,要是你和其他人一樣了……”他微微一笑,自嘲又苦澀。
我的笑容僵在嘴邊,不知說什麽好。
“小白這個情敵還不錯,總算沒讓小爺我失望,”他抹把鼻子,“你跟他在一起還挺正常的。”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是白珩。
“你跟孫曉靜也挺搭的,校花配校草。”我陪笑。
“那行,就這樣吧,咱倆好聚好散。”
“嗯。”我感激的看着他,心裏卻緩緩地籲出一口氣:我這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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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很久沒更,我錯了!
☆、八(3)
又一個周末,我和白珩約了一起去逛宜家。
這件事起源于那天我和何天好聚好散了之後,白珩打電話來,說晚上一起吃飯。我想到前一天晚上我們并不算是愉快地分別,也覺得應該好好地談談。
下午五點半,我走出圖書館,便看見了等在路邊的他——站在深秋的風裏,深紅色的風衣,藏藍色的線衫,一條黑色的褲子外加一雙馬丁靴,帥氣又深沉。他終于不再只是黑白米色了,我深感欣慰。
我小跑着撞進他懷裏,他的雙臂緊緊地圈着我,“穿這麽少,冷嗎?”
“不冷。”我在他懷裏擡起頭來看着他溫柔的笑容,伸手又摸摸他的臉,“你長得真好看。”
他親親我的嘴巴,無奈地說:“長得不好看迷不到你呀,小色女。”他憨憨的樣子惹得我咯咯直笑。
我們在城市裏兜了好幾個圈子,還是不能決定吃什麽。突我然福至心靈,“要不我們去你家吧,我做給你吃?”
他驚恐地看着我,“你?會做飯?”
我又被鄙視了!爸媽不睦的那五年我是一個人在家的好嗎!
為了證明我的實力,我使勁的拍拍胸膛,“哼!等着瞧吧!”說完就痛得捂着胸口直咳。
他樂得花枝亂顫。
他驅車調頭去了菜市場,熟練地開始挑揀蔬菜。對此我深感驚訝:他這樣一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年輕英俊的男老師竟然對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如此熟悉。
“你會煮什麽菜呢?”他一邊挑揀着土豆一邊自言自語地碎碎念。
我噗嗤一聲笑了。
他轉過頭疑惑地看着我,我眨着眼睛說:“你這個樣子,萌死了好嗎!”
他捏捏我的臉,挑着眉毛地說:“還說呢,你不是要煮菜嗎?過來自己挑。”
“挑就挑。”我吐吐舌頭,颠颠兒的去挑菜。“哎,這個青椒怎麽樣,燒青椒土豆雞?”我轉頭問他,他卻不說話,手插在褲兜裏盯着我笑。
我瞪他一眼,繼續去挑青椒,哼,我要挑最辣的那種,辣死你丫的!我一邊壞笑一邊将最辣得那種青椒扔進袋子裏。
買完青椒,又買了顆茄子,可以做水晶茄子,嗯,甜甜的很好吃。這個菜攤老板的菜真的還不錯,我就又挑了些蘑菇,做椒鹽蘑菇。就要結賬時,突然覺得這樣吃可能不是很健康,全是油膩的東西,便又不情不願的買了點青菜。
老板算好了賬,一共是二十塊六,說收我們二十塊就好了。我轉身讓白珩結賬時,他指着自己的左臉,我不明白什麽意思,便白他一眼說:“別戳了,酒窩是天生的,戳不出來。”說完便咧嘴一笑,指着我臉上的酒窩說,“看!”
他無奈地嘆口氣,将手向我伸過來,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胳膊擋擋他的手,擠眉弄眼地說:“讓你結賬呢,你幹嘛!”
他更無奈地伸手到我臉上,“這兒髒了,幫你擦一下。”
我才想起來,他剛剛用挑完土豆的手捏了捏我的臉,瞪他一眼,“結賬。”心裏卻想着,幸好我買了辣椒,辣死你!
結完賬,他順手提過買好的幾樣菜,另一只手拉着我,向菜場的另一邊走去,“不是買好了嗎,還要幹嘛?”
“我家沒有油鹽醬醋。還要再買點水果,你愛吃。”
“嗯。”連油鹽醬醋都沒有的人怎麽會知道菜場在哪裏?這是一個很深刻的問題。我咬咬手指,我突然想起來一個更深刻的問題,皺着眉頭偏頭問他,“可是我不記得你家有廚房?”
他松開我的手,拉下我咬在嘴裏的手指,又把我兩個眉毛擠在一起,揶揄道:“這裏都能夾死蚊子了。”
我拍開他的手,挑着眉問他:“不過你家真的有廚房?”
“有。”他又拉了我向前走。
“你确定?”
“你這個啰嗦鬼。”
我得意地吐吐舌頭。
車子停在那棟白色的房子門前,這是我第二次來他家,和第一次沒有很大的差別。門前的竹子在秋日裏黃了些許葉子,竹竿也不像一個多月前青翠,而是變成了老綠色。
他下車,幫我打開車門。
穿過青竹,房子的一樓仍舊是清寡的水,任何時候看到都讓人凄怆。落地窗外的荔枝林還是老綠老綠的,不過再怎麽綠也比不上初秋了。
我站在小橋上,回憶着上次我來這裏的景象,好像我還莫名其妙地暈倒了。這次至少到目前為止我要正常很多。
白珩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我的身後,“不是要煮飯嗎?還不快動手。”
廚房肯定不是在一樓了,我随他上了二樓。
二樓的景象跟我上次來的區別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一個多月,他的屋子卻似乎經歷了一場浩劫,除了對着落地窗的客廳還是只有一張茶幾和一張紅木飯桌之外,連原先我以為是客房的那兩件用途不明的房間也空空如也——兩間被打通成為一間,裏面奇奇怪怪年代古遠的家具全然不見。
我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這個白珩到底怎麽想的,不是說這兩個房間是為懷念他的故人才準備的嗎?
“你偶爾過來陪我住。”
“可這……”我指着空空如也的房間,皺眉問他。
他彈彈我的額頭:“所以要買點你喜歡的家具才好。”
“那以前……”雖然現在我們在一起,但若是因為我,怠慢了他的故人,其實我還是挺不好受的。
“以前那是我想勾引你,故意那麽布置得,”他摟過我的肩頭,輕輕的将我額前的碎發挂到耳後,笑得得意洋洋,“顯得我比較獨特。”
“……”好吧,“勾引”!
不過此情此景,我站在白珩的懷抱裏,他一只手摟着我,一只手撫在我的臉頰上,四目相對。門內是他為“勾引”我精心準備的房子,窗外是歷經深秋依舊老綠色的荔枝林,在這個天時地利的情況下,實在太适合發生點啥了。
我們慢慢地靠近彼此,就在啥快要發生的時候,鄙人的肚子很欠揍的咕咕叫了兩聲!我面前的美人花容失色,挑着眉頭看了我幾秒後,哭笑不得地說:“你的食欲可真會挑時候呀。”
我尴尬的嘟嘟嘴,轉頭默默地向廚房走去,卻又被拉進一個堅實的懷抱裏,不容我反應,兩片厚厚的嘴唇壓下來,結結實實地吻我個實在,終于在我就快窒息之時放開我。
“秋天水涼,我先洗好了菜你再煮。”白珩春意盎然的笑容綻放在眼前。
“嗯。”我輕喘着回答。
不過,舔舔嘴唇,我覺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這麽一個帥哥的吻呀!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沉醉在白大帥哥的香吻裏。
“怎麽還不過來?”白珩倚在廚房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頓時紅了一張老臉。
“哦。”
我站在廚房裏,他卻不讓我動手,撸着線衫的袖子洗菜,切菜,煮菜。他做這一切卻依舊優雅,沒有半絲違和感,似是在完成一件高雅藝術品一般。
他一邊熟練地煮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閑話,總是我不斷地講,他偶爾提一兩個問題。
聊着聊着,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家裏連油鹽醬醋都沒有,他煮飯怎麽能這麽娴熟呢?
“小珀?”
“嗯?”我回過神來,發現他皺着眉頭看我。
“想什麽呢?”
“沒有呀,你叫我幹什麽?”
“再做一份咖喱飯怎麽樣?”他晃着手裏的咖喱粉問我。
“你喜歡的話我沒有問題。”
“你不喜歡?”
“嗯,還行吧。”咖喱這個東西呢,我覺得味道一般般。
他目光審視地看了我片刻,又低頭去煮菜。
煮好了飯,我沒能如願的用下午買的辣椒辣到白珩,卻辣到了我自己。誰能想到這樣英俊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宇宙學老師竟然嗜辣如命!
吃完晚飯,我們在書房裏看了會兒《希臘神話》消食,他便送我回了學校。
☆、九(1)
民國五年五月初五,柳絮端端開始飛揚。